这身衣服是张灵江刚回国后不久买的，确实没穿过几次。他前些年在国外读大学，念完书又不顾父母阻拦跑去参加野外救助团队，满世界跑了好多年。

他现在回国还不到半年时间，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花光自己这些年存下来的积蓄，找人合资买下一家二手动物园，现在虽说不是欠着一屁股债，但也是兜里比脸干净。

张灵江家里不算特别富裕，父亲在国企担任中高层，母亲是大学教授，勉强算得上是个书香门第。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冒出来一个整天跟动物混迹在一起的儿子，多少显得有些突兀。

他的父母也不止一次劝说他不要“不务正业”，但在张灵江近乎执拗的坚持下，二老最终还是选择了尊重儿子的选择。

“行，那我走了。”张灵江跟尹瑜告别后，一路走到自己的车旁边——一辆迷你老头乐。

他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有些费劲的弯腰钻进车里。

这是他老妈淘汰下来的二手车，现在轮到了他的手里。

宋总的饭约在一家名气挺大的餐厅，在市中心，张灵在路上绕了好几圈才堪堪找到一个停车位。

进入大厅，一名服务员过来微笑询问他：“先生几位？请问有预约吗。”

“预约过了，宋鸣轩。”张灵江道。

“好的。二楼208号包间，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

张灵江继续往大厅内部走。

餐厅里面的装修十分低调，墙面素净，没有过多弄花里胡哨的装饰，只是挂了几幅比较符合餐厅氛围的艺术画。

一抬头，却被碧玉璀璨的灯饰惊到了，它处在天花板中间，像一块巨大的玉璧，散发着幽绿的光芒，简直就是个精美的艺术品。

到了包间门口，门大开着，一个男性坐在茶桌旁，神色悠闲地给自己斟茶。

张灵江敲了敲门：“宋总。”

男人听到声音，抬头看见他，笑容满面地站起来朝门口迎去：“灵江啊，快进来！认识这么久了怎么还叫我宋总，多生分。”

“也不算久吧，三四个月。”张灵江笑道。

“那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嘛。来，看这一头的汗，先喝杯茶吧，张大园长。”宋鸣轩翻开一个倒扣的茶杯，往里面倒茶，“老板送的龙井，你尝尝。”

张灵江接过茶杯，端在手里，低头笑了笑：“宋总，你就别笑话我了，我们动物园现在还在自负盈亏呢。”

“别心急，你这才刚刚开始嘛，一切才算刚刚起步。”宋鸣轩道，“你昨晚跟我说的想法我回去也考虑了一下，我觉得挺不错的。本市的动物园目前只有你们一家，竞争压力比较小，只要用心做的话，客流量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其实今天我不止请了你一个人吃饭，”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还有一个大人物，算时间，现在也快到了。”

“谁啊？”张灵江问道。

“我爸的老朋友，你肯定也认识。”宋鸣轩说要保留神秘感，不愿再多讲，接着就告诉服务员可以开始上菜了。

等菜都差不多上齐了，宋鸣轩口中的神秘人物才姗姗来迟。

进门的是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身材有些发福走样，戴着副无框眼镜。

张灵江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本市林业局局长——王华强。

他顿时人都傻了，只是本能性的跟着宋鸣轩起身、握手、寒暄。

“小轩，这位是？”王华强握着张灵江的手，问道。

“张灵江，是我朋友。”宋鸣轩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哈哈哈，”王华强笑着松开手，拍拍张灵江的胳膊，“青年才俊，仪表堂堂。”说完顿了顿，有些犹豫道：“我们是不是见过？你有点眼熟啊。”

张灵江笑道：“当初动物园申报审批的时候我找过您。”

王华强想了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对，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缘分呐，缘分，动物园办的怎么样啊？”

张灵江苦笑：“不怕您笑话，现在百废待兴。”

王华强笑了，然后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宋鸣轩，道：“你小子，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请你王叔吃饭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宋鸣轩笑嘻嘻地拉着他到椅子旁坐下：“哪有，我只是介绍一下您和张园长认识认识。您别看张园长人年轻，其实人家有相当丰富的经验，个人能力很不错的，我这也是帮您引进人才啊。”

“得，别跟我绕弯子，有话直说。”王华强拍了一下宋鸣轩的后脑勺，半嫌弃半好笑道，“臭小子，跟你爹一个德行。”

“那我就不跟王叔客气了，”宋鸣轩道，“张园长的动物园翻新需要一笔资金，数目比较大，需要贷款，如果以他个人名义的话不太方便，我希望您能跟银行那边沟通沟通。”

“就这？”王华强不太信任似的看看宋鸣轩。

“嗯。”宋鸣轩坦坦荡荡地点了点头。

王华强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行，难得你小子找我一回，我跟那边说说就是了。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就是大，敢闯敢拼，挺好。”

张灵江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到背后扯了扯汗湿的衬衫。

“快，都别站着了。吃饭，菜都凉了。”王华强招呼道。

张灵江平时也算是个好吃之人，但今天这顿饭吃下来，真是有点食之无味。王局长说话乐乐呵呵的，举止也没什么架子，但就是有一层无形的东西阻隔在他和自己中间，让他感觉自己和他们即使坐在一桌，相互之间也是割裂的。

这是一种可以称之为“阶层”的东西，他无法忽视。

身为求人办事者，又是晚辈，张灵江喝了不少酒。他尽量把自己维持在还能保持清醒的那个度上，但喝酒这种事情不是轻易能把握住的，这顿饭到了最后，他还是醉了。

张灵江喝醉后变得不太爱说话，而且有些幼稚，出门的时候还执拗地不让宋鸣轩扶，说要靠自己走直线，把王华强笑得不行。

“小伙子啊，好好干，我也相信你啊！”王华强走时鼓励道。

“谢谢领导，我一定好好加油……”张灵江握着王华强的手不停上下摇，一旁的宋鸣轩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他俩的手分开。

“喝多了这是，叔，你先走，我让司机把他送回去。”

“行啊。”王华强也喝了不少，喝多了就一直笑，“你这个朋友蛮有意思的嘛，难得看见你认识个正经人。”

“瞧你说的……”宋鸣轩一手扶着张灵江，另一只手冲着王华强摆摆，“慢走啊，叔。”

“快！小李，帮我把他扶上车，”王华强一走，他就龇牙咧嘴地招呼司机道，“真重啊……他吃什么长大的？”

等开到了动物园附近，宋鸣轩用张灵江的指纹打开手机，翻出通讯记录里最新的一条，打了过去，通知对方来接人。

另一边，尹瑜正专心剪着视频，突然张灵江的电话打过来。他心里纳闷怎么给他打电话，喝多了回不来了？这么想着，他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喂，你好，请问是张灵江的朋友吗，他喝多了，方便来动物园门口接一下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