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刀是能察觉到自己身旁变化的。

自从上次园长带人来找过它之后，它就已经隐隐发觉了异常。

先是从鼓励捕猎活物开始，然后再测试咬合力、爆发力，最后还把它关进屋子里，墙上挂了一个奇怪的盒子，里面满是奔跑的同类和一些奇怪的、它从没见过的生物。

阿刀本来兴致缺缺，甚至有些困，但在看到几只狮子围攻水牛的画面后，它彻底精神了。

水牛扭动着自己笨重的身子，拧着脑袋，试图用自己头顶的角把背上的狮子捅下来。

包围在水牛身前和屁股后面的狮子不断上前骚扰，扑咬水牛粗厚的皮肤，借此来干扰水牛甩下背上同伴的动作。

狮吼声，水牛的怒吼声，在大草原的上空不断回响。

水牛背上的狮子伸出利爪，死死地把自己固定在它的背上，嘴巴紧紧咬着身下的皮肉，冰冷的眼神盯着猎物浑身最致命的后颈，静待时机。

阿刀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激动地站起身子，呼吸发快，恨不得自己能冲进去咬死那头水牛。

咬住它的前腿啊！别让它逃脱！

撕开它的肚子！叫它开膛破肚！

阿刀几乎能想象到热烘烘、血淋淋的脏器瞬间喷溅出来的快感。那种感觉叫它心急如焚，四肢不安地在地上动弹，探头探脑地反复确认盒子的后面能不能钻进去。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片刻僵持后，背上的狮子抓住机会，上前一口死死咬住水牛的后颈，随着犬齿刺入血管，滚烫的鲜血像一汪甘甜醇香的泉水，涌入口腔和咽喉。

水牛发出濒死时绝望的嘶吼，然后轰然倒地。

这段视频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它体内的魔盒。

阿刀从来没有那么渴望过鲜血，这几年被压制的本性似乎又无比鲜活地回到了它的身体。它能感受到自己肉体内蓬勃的力量，和心中即将喷涌而出的本能。

就像之前说的，有些灵魂天生不该被禁锢。

他们都相信，阿刀一定可以在草原中找到自己的归宿。

等几人走到阿刀笼舍旁时，阿刀正端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魔鬼雄狮联盟横扫草原”最后一集，神色无比认真，看得一旁众人惊奇不已。

最终在几人的商讨下，决定将阿刀在第二天凌晨转送到机场，然后乘坐他们的专机，直接起飞出国。

在得知他们竟然是专机接送后，张灵江倍感意外：“你们基地原来这么有钱啊？”

“没有……”林志强叹息道，“这是那边安排的，不属于我们基地的个人财产。”

很快，时间就到了次日凌晨。

尹瑜在得到张灵江的消息后，当天晚上很快就赶了过来。他也想送送它。

毕竟今日一别，此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除非他俩专门跑到非洲。不过草原偌大，即使他们到了，能不能见到还是另一码事。

还有不到一个月立夏，但夜晚的风还是带着些凉意。

天幕漆黑，为了方便照明运输，张灵江打开了动物园狮园附近的应急灯。灯泡的瓦数很足，照得周围一片犹如白昼。

下方带着滚轮的铁笼被搬运到阿刀笼舍门口，人们在里面放了鲜肉，试图引诱它进去。

“怎么了？”尹瑜站在张灵江身旁，看他静静地盯着铁笼的方向，眼神放空，于是搓搓他的胳膊，关切道，“冷？”

“嗯？”张灵江回神，也下意识摸摸胳膊，“不冷。”

“那你干嘛这种表情，”尹瑜笑了笑，“怎么，现在舍不得了？”

“……”张灵江沉默片刻，随即低头笑笑，“可能有一点。”

毕竟是相处了一年多的狮子，再怎么说，起码还有一个大逼斗的情分在。

那可是他第一次对阿刀动手，现在想起来还挺刺激的。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它吗，还跟我说它脾气可臭，叫我别轻易招惹它。”尹瑜笑着回忆道，“当时我第一次进散养区，你就跟我讲阿刀以前的恐怖故事，可把我吓了个够呛。那段时间看见它我就不敢动，生怕它把我也吃了。”

“当时嘟嘟还想偷袭你。”张灵江也被拉着带回到那段记忆，轻声道，“人总会改观嘛，跟小董聊过后，我发现之前确实对它有点……主观了。”

“我主观地用人类的好恶和善恶水准来评判一头狮子，”他笑起来，“现在想想还挺好笑的。”

“那有什么，很正常。”尹瑜道，“毕竟你是人，从自身角度来看问题有什么错。”

张灵江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耸肩笑笑没说话。

那边的阿刀已经成功进入笼子，两三个人站在旁边，关笼门的关笼门，蒙罩子的蒙罩子，忙得井井有条。

阿刀在里面发出不安又狂躁的嚎叫，不时还伴随着撞击铁笼的动静，在漆黑的夜里，听起来有几分恐怖。

“你明天不上课吗？”张灵江转头问尹瑜，“明天周五哎。”

“没事，”尹瑜道，“还是这件事暂时比较重要。明天早上我喝咖啡，顶一天还是没问题的。”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还是憋住了。

张灵江一眼看出他的意思，转身狐疑道：“你不会最近熬过通宵吧？”

“没有！绝对没有！”尹瑜立马否认，然后在张灵江的注视下气势渐弱，低声坦白道，“顶多四点……”

“……”张灵江无奈地看他。

后者自知理亏，解释道：“那天晚上失眠……”

“失眠？”张灵江语速快了几分，“怎么会，压力太大？心情不好？还是没写作业被老师骂了？”

“怎么可能！”尹瑜反驳他的最后一点，接着抓住张灵江的手就往自己心口摁，“你摸摸。”

张灵江还以为他是要表达他最近心律不齐，还仔细感受了十几秒。

跳动有力，节奏整齐，没什么不对的啊？

见他带有疑惑的目光抬起，尹瑜微微一笑：“里面都是你啊，宝宝。”

“！！”

张灵江一连后退两步，瞳孔地震，惊恐道：“你别整这出。”

“哈哈哈哈哈，”尹瑜大笑，忙顺着胳膊把人拉回来，“开玩笑、开玩笑。我就说这招不行，他们硬说这是什么撩人的顶级大杀招。”

“谁教你的？”张灵江问他。

“老田和老朱他俩。”尹瑜老实回答。

“……”

张灵江又细细回味了一下刚才尹瑜的表现，叹息道，“难怪他俩单身。”

远在宿舍的两人齐齐打了个喷嚏，然后抬头懵逼对视。

谁大半夜念叨他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