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是由于被盗猎者夹断了后腿才来的动物园。它当时肚子里怀着孩子，但因为月份还不大，所以并不明显。

在丽丽受伤送到动物园后，尽管老园长悉心照料，但它最终还是因为短期内受的刺激太多以及所处陌生环境的不安早产了。

宫腔抽搐，在一滩血泊中，丽丽依稀分辨出三个还未完全成型的虎胎。粉白色的肉团，还带着母体内的温度，都能看清楚头部和四肢了。或许再过几个月，就能成长为活蹦乱跳的小老虎，嬉闹着陪伴在它身边。

但命运一向没有或许。留给丽丽的，最终只剩下三具冷冰冰的肉块和一片血迹。

董钰珍紧张地站在张灵江身后，观察着丽丽的反应。

毕竟这是头一次有同类进入丽丽的领地，他们两个都有些心里没底。

张灵江把小老虎给董钰珍抱着，自己走到丽丽身旁，把自己的手放在它鼻子前面，让它闻上面残留的小老虎身上的气味。

“闻闻，”张灵江蹲下身，抓了抓丽丽的耳后，让它放松一些，“是你的味道，对不对？”

母亲通常通过气味来识别自己的孩子，所以让丽丽接受小老虎的第一步，就是让它确认小老虎身上有自己的味道，让它下意识把这只小家伙归为自己的范畴。

丽丽仔细贴着张灵江的手闻了闻，然后又开始用舌头舔。

张灵江一手抱着丽丽的脑袋，一手摊开放在它面前，任由它又闻又舔。

或许是见到同类的缘故，一直没开过口的小老虎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短促嘶哑的叫声。

那是幼崽呼唤母亲时特有的声音。

丽丽耳朵一抖，眼前幼崽的身影与模糊记忆中的艰难重叠。

它明白了什么——或者用“误会”更加合适。

丽丽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只小老虎，又抬头看向张灵江。

那是一个属于母亲的眼神，悲切，又满是温情。

仿佛是失而复得、久别重逢。

对上那双湿润的眼睛，张灵江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东西。他抿了抿唇，揉揉丽丽的脖子，接着站起身，松开了对它的禁锢。

张灵江刚才抱着它，不仅是为了安抚，更多的是为了防止丽丽突然爆冲，对脆弱的幼崽发难。不过，他现在已经相信，丽丽不会伤害那头小老虎了。

丽丽缓步向前走去。

面对它的靠近，怀抱小老虎的董钰珍还是有些担心地看了张灵江一眼。

“没事，”张灵江安慰道，“你抱着让丽丽闻一下，不会有事的。”

董钰珍自然是相信他的，只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但她最后一丝的犹豫，在看清丽丽的表情后就彻底放下了。

董钰珍跟丽丽相处的时间不短，对它更是尽心竭力的照顾。她曾经自诩，只要丽丽一张嘴，她就知道今天它是想吃猪肉还是牛肉。

丽丽所有的样子她几乎都见过，撒娇的，无聊的，生气的。但这是她唯一一次，看见丽丽流泪。

动物会流泪吗？或者说，它们会因为悲伤而流泪吗？

董钰珍曾经在网上跟人激情对线过这个问题。

但这一刻，在那头母虎噙着眼泪地朝着幼崽一步步靠近时，董钰珍觉得，这个疑问的答案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爱向来是世上最难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更何况是母爱。

丽丽在距离幼虎一步的距离停下，动作轻柔缓慢地将鼻尖凑过去，从它的头顶开始，一直嗅到尾巴末端。

自从见到同类后，小老虎的精神显然活跃多了。在丽丽闻它时，它一直努力地扭着脑袋看它，喉咙里哼哼着，听着像是啼哭。

闻完味道，丽丽伸出舌头舔小老虎的脸，发出一声又一声哀切又思念的悲鸣。

董钰珍眼窝浅，最受不了这种场面。她蹲在地上，当即就红了眼眶，眼泪在眼中不停打转。

丽丽尝试叼住小老虎的后颈，想把它从董钰珍怀里拎出来，但不知是角度的原因，还是这个久违的动作对于它实在太过生疏，反复几次都没有成功。

董钰珍见状，直接把小家伙放到地上，方便丽丽操作。

丽丽把小老虎带回了自己的笼舍，那是在它认知里最安全的地方。把小家伙放到床上后，丽丽自己也跳上去，寻找姿势趴下。

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它很自然地向小老虎袒露出自己的腹部，后者也哼唧着钻到它的小腹，寻找着可以留出芬芳乳汁的地方。

它含住，用力吮吸。

可惜丽丽不是哺乳期的雌虎，它现在的身体也不能为小老虎分泌出乳汁了。

但小家伙并不明白这些，它不懂为什么今天母亲的乳房如此干瘪，嘴里含着的似乎是一块死肉，不像以前那样柔软丰腴，只需要轻轻一吮，就会涌出醇香的奶水。

吃不到奶的小家伙有些着急，急得开始啃咬起来。这个年纪的小老虎牙齿已经长出来了，这一咬，当即疼得丽丽龇牙咧嘴。但它还是没有动，甚至为了不惊吓到小家伙，连痛呼都压在喉间。

乳头被咬破了，鲜血代替奶水，被小老虎吃进嘴里。

张灵江看不下去了。

他让董钰珍去冲一瓶奶粉过来，自己进了笼子，想先阻止小老虎对丽丽的二次伤害。

他的手刚摸上小老虎的身子，还没等用手指撬开它的嘴，丽丽就猛地回头，发出威慑性的一吼。

张灵江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吼，冷不丁被吓得一愣。

他的动作停在原地，也不害怕，静静地扭头与丽丽对视。

丽丽眼神中的凶恶在看到那人是张灵江后转瞬即逝，但还是坚定地没有移开视线，隐隐有与之对峙的气势。

“我明白你的意思，”张灵江对它道，“但不能这样，你已经伤到自己了。”

“你没有可以喂给它的奶水，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残酷到必须你用血来喂它的程度。等会儿就冲好奶粉过来了，不要着急。好不好？”

丽丽看着他，半晌，把头转了回去。

得到允许后，张灵江捏着小老虎的嘴巴，把它从丽丽小腹处拔了下来。

小老虎刚一松口，一丝血迹就从丽丽的腹部流下，渗进毛发里。那里已经被咬出很多伤口，翘起的皮肉边缘泛白，每一个都缓缓往外渗着血丝，看得张灵江忍不住拧眉。

掰开小老虎的嘴仔细检查，它的牙齿基本发育完全，放在野外，已经是完全可以跟着母亲吃肉的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