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下起密密麻麻的大雨，一时间仿佛整个山林里只剩下雨水的滴答声。

小小的山洞里坐着两个身上灰扑扑，样貌十分狼狈的小身影。

蒲词脸色黑得都能挤出墨汁，她怎么也没想到，倒霉体质会在这种情况生效，烦躁地拧干衣服上的水。

萤火虫没有看见，倒是看见了不少蚊子腿，弄得两人身上好几个大红包。

“看样子这雨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停雨的。”迟知翎开口声音有些发抖，声线不自觉地发颤。

蒲词从一开始就担心在一旁抱着腿没有动静的迟知翎，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话，在荒凉的郊外，猝不及防有人说话，莫名有些诡异，吓得蒲词一激灵。

“嗯，听花花说，那边也乱成粥了。很多人都没回去。”

一开始手机还是有信号能支持发送信息的，没想到雨一大，就跟开了信号屏蔽器一样，她连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有成功发送出去。

天色太晚，蒲词其实是看不太清迟知翎的表情的，只是能感受到他身体在颤抖。

本来她是没当回事，毕竟现在寒风入骨的地方，她也抖得不行。

可一阵阵沉重的呼吸声引起了她的注意，“迟知翎，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蒲词伸手在摸一下他额头的温度，不想男孩侧脸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她的手。

“我没事。”

她脸一沉，没给迟知翎反应的机会，继续探了过去，发现他额头的温度很烫！

“没事你个头，你又这样，你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跟我说的，你发烧了你知道吗？”

“都是我，要看什么萤火虫啊，十年都不见泛滥的少女心，现在一泛滥就出事。”

蒲词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不可能冒着大雨把人带回去，现在外面都看不见一条完整的路，贸然出去很危险，害了迟知翎，还会害了她自己。

“你别这样，我没事。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关你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迟知翎没想到她会这么自责，强忍住难受，去抓她的手，没想到她力气会这么大，一个用力，他直接整个人扑到她身上，被她伸手搂住。

因为淋雨的原因，导致他后背发炎，再加上着凉，他浑身发软，太阳穴胀痛，承受着寒风入骨之痛。

“你身体怎么这么凉？”

迟知翎没有力气回答，刚刚说的话已经用尽了他全身力气，他现在只想从蒲词身上起来，他不能把自己身上的寒气传给她。

只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打败人向往温暖的本性，他把脸紧紧地贴近她的肩膀，贪婪地吸取着一丝暖意。

迟知翎害怕被蒲词推开，双手蠢蠢欲动搂住了她的腰，见蒲词没有推开他，他猖狂跳动的心才得以安抚下来。

在寒冷的山洞里两个人像两只小兽搂在一起互相取暖。

“你别睡啊，迟知翎，乖，跟我说说话。”

蒲词发现迟知翎身上除了脑袋像火炉一样之外，其他地方都跟块寒冰一样冰得要命。

蒲词皱着眉头，把自己尾巴放了出来，紧紧圈住迟知翎的腰，自己则把他搂在怀里。

碰到他后背时，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迟知翎不自觉地颤抖。

这一刻，她好像懂了些什么。

迟知翎上车之后，从没有靠过那椅背。今天的气色也没平常的好，她以为是因为晕车，现在一想，很有可能是昨晚他那样对待他的尾巴，留下了伤。

那伤应该就在背上。

“你后背是不是受伤了？”

“……”

“迟知翎说话啊，别睡了，现在睡了，以后醒不过来了。”

不管蒲词怎么叫唤，迟知翎都没有力气回答，大脑愈发沉重，眼皮也在打架，他快撑不住了，好想睡觉。

腰间传来毛茸茸的触感，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大脑下意识认为，这条是他那不要脸尾巴又想跟她贴贴，想出来找存在感。

“……丑东西回去，我才不需要你出来丢人现眼，没人会喜欢爱掉毛的秃尾巴。”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力气，用力抓住尾巴气愤地嘟囔。

他以为是自己烧傻了，尾巴都控制不了了。只好亲自把它塞回去。

迟知翎骨骼分明的大手一把拿着尾巴尖，撩起衣尾，一点点往里面塞进去。

要把它藏好，不能让她看到。

从他手触碰到尾巴那一刻，一种奇怪的感觉直击大脑，蒲词身体一颤，她沉着声音问：“你在做了什么？”

“要、藏、好。”

迟知翎一字一字地回答，被人打断也不恼，继续把从衣服里滑出来的尾巴重新塞进去。

那股异感一直挥之不去，她好像能理解为什么每一次碰到他那条漂亮大尾巴时，他反应那么激烈。

“……别弄了，我圈住你，你能暖久点。”

蒲词抓住迟知翎的手腕，不让他继续碰她的尾巴。

雨势渐小，山里皆是虫鸣鸟叫声。两人僵持了许久，久到蒲词怀疑迟知翎睡着了。

“……好。”

迟知翎声音微弱，语气有些勉强，只好放弃把尾巴藏好的想法，他脑袋愈发沉重，呼吸声逐渐加重，没撑超过半刻又重新趴回蒲词的怀里。

“难受，好难受……”

蒲词耳边一直传来迟知翎痛苦的呢喃声，雨势变小了，迟知翎的状况很差，她担心他们一时半会等不到救援。

一咬牙，把高自己半个头的迟知翎扛起，冒着小雨跑了出去。

好在他们出来的时候，没有走很远，突然下雨乱了他们的心神，下意识就往山洞这边跑，没想到雨越下越大，一直没有停的趋势。

蒲词手扛着迟知翎走不快，雨还一直滴答地打在身上，入夜的山林昼夜温差大，她也冷得够呛。

“蒲词……迟知翎……赵子子……”

很快，蒲词就听到不远处有同学的叫唤声，这一刻她才敢松口气，怀里的迟知翎似乎已经陷入昏迷了。

见到一群医护人员把他俩团团围住，从她肩上接过迟知翎。她透过人群看到他状况愈发不乐观，小脸煞白，她也跟着着急，怕人在她手上出事了。

－

大病房最里面靠窗的床位，躺着一个面容清俊少年，床的旁边坐着一个跷二郎腿的女孩，拿着凤爪盯着床上少年面无表情地啃。

床上的少年睫羽微颤，眉毛微皱，女孩好奇凑过去，下一秒，少年的眼睛睁开，对上了绿到发光眼眸。

迟知翎没有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扯到后背的伤口，惊呼出声，“嘶！好痛。”

“你别乱动，后背刚上完药没多久，医生说你打完这瓶药，就可以回家了。因为暴雨，秋游提前结束了，还挺可惜的。”

“都怪我偏要带你去看萤火虫，才连累你弄成现在这样，抱歉。”

蒲词见迟知翎要起身，急忙把人叫住，经过一晚上的反省，她明白了一个道理。

她似乎克迟知翎。

“是我的问题，如果不是我身体弱，也不会连累你躲在山洞受冻。”

迟知翎紧紧咬苍白的嘴唇，手紧捏住被子，看向蒲词的眼神多了几分自责，眼尾的绯红一直都没有消散。

“迟知翎，你找老师换位置，我们别坐一块了。”

蒲词自己倒霉就算了，没必要带着迟知翎一块倒霉，主要是他受伤了，她也跟着心疼，这笔买卖不太值。

“为什么？”

迟知翎惊慌坐起身，揪住了蒲词的衣角，不能理解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她是不是已经厌烦他了？

恶心他一个大男生，出事情一点作用都没有，还三番四次连累她，害得她受伤。

“没有为什么，以后见到我就当见到鬼一样，转头就走，我都是为你好。”

蒲词也不解释，把啃干净的凤爪丢进垃圾桶，抽了几张纸巾把手擦干净。

想不明白他们的关系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的迟知翎，还想挽留什么，对上蒲词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他泄气了。

他这种没用的人，身体差，性格敏感，人缘也不好，除了成绩能看之外，一无是处。

他有什么理由可以继续当她的朋友？

没有了。

迟知翎眼神变得晦暗，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蒲词心口一紧，她看不得他伤心，想要去拥抱他，安慰他。

可从现在开始这些事情，她都不能做。

都是为了他好。

蒲词没有留念地转身离开，迟知翎紧握住她衣角的手，也被不留痕迹地拂开，无力地靠在床上，眼泪从眼眶滑落到下颌，眼神空洞地望向空无一物的窗户外。

真的好痛。

无论是心脏，还是后背。

［注：修改章节，2023.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