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憾儿意识到是她自己在无意间把对他人的宠爱变成了一种资源，有的人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很多，有的人努力很久，才会让她看见，而有的人无论怎样努力，都可能得不到喜欢。

一直以来，她曾以自己的开明为荣，不看重门第身份，不叫他们因家世背景地位而自卑，她曾以为这是一视同仁，可今夜，她忽然明白了，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整个永酽楼，为了争夺她的宠爱，暗流汹涌，矛盾丛生，若她还对此不在意甚至沾沾自喜，那发展下去就会是派系林立，乌烟瘴气。

她想到唐照秋曾倾向韦庭辉而委屈了景枫，想到郑梦京曾恃宠而骄蹉跎了青春，再想想别家的豪门是怎样宠妾灭妻导致一盘散沙的，到自己这里，就当局者迷了吗？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任由每个人随心意放纵，只凭自己喜好做事，那长久以往，定然会出问题。

想清楚了的唐憾儿决定尽快调整自己，改变这一现状。

当然，她是不会明着认错的，只会在无形之中透露信息出去，比如第二天，她就去辛酉那过夜了。

辛酉带着伤，自然是什么情事都做不了，可唐憾儿的行动表明了一个态度，这永酽楼里正夫才是第一位的。

..

辛酉趴在床上生闷气，看见唐憾儿来也淡淡的：“不找你的小美人儿去，来我这做什么？”

“想你了，来看看。”唐憾儿说着过来坐在床边。

辛酉不料她这样直白，顿了一顿，才道：“又哄我，每每打完了给个甜枣，我不上你当了。”

唐憾儿抚上他的肩头：“那下回先给甜枣再打？”

“......”辛酉嘴一撇，“你......凶的时候那么凶，这会儿又说软话。”

唐憾儿不接话，掀开他的衣服看看背上的伤。打的时候看着狠，其实没伤到筋骨，重的地方有血迹透出来，轻的部位只是红檩子。

她上手一摸，辛酉忍不住一抖。

“别动，我看看。”

昨天已经上过药，这会儿是钝钝的痛，他挨打惯了，本是不大在乎的，可这会儿感觉到背上轻柔的抚摸，忽然就没忍住，有泪水涌出来，粘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的。

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忙把头埋在枕头里。

唐憾儿听见鼻音有异，歪头一看：“哟，哭了？难得。”

辛酉又气又恼，把头埋得越深。

除了当年从公狱里接回来挨打那次是生生疼哭的，其余时候辛酉还没掉过泪，偶尔受了委屈做个哭腔也是虚张声势的多，故此这回一掉泪，唐憾儿是新奇大过于心疼。

“来来，给我瞧瞧。”唐憾儿挪到床头一边，去扳他的肩膀。

辛酉挣扎着往里躲，又扯到背上伤口，口中嘶嘶，“我疼呀！打过还不算，又来折腾我！”

三扯两扯，不知怎么的，反倒扎进唐憾儿怀里了，把头拱着，像个撒娇的小孩子，惹得唐憾儿越发想笑。

唐憾儿越笑，辛酉越委屈，原本只是掉了几滴泪，这会儿忍不住断线珠子似的往下滚，把她小腹上的衣裳沾湿了一片。

唐憾儿终于不逗辛酉了，一手搂着肩膀，一下又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脑勺，又时不时揉揉耳垂，这下是真像哄孩子一般了。

辛酉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一手撑起上半身，捞起枕侧的帕子来把眼泪擦擦，囔着鼻子道：“我失态了，妻主别恼。”

“不恼。”

唐憾儿接过帕子，把他挂在腮上的一滴给擦净，扶着他往自己怀里靠靠，找个舒服的姿势，“我从来就不恼你的真性情，傲娇少爷没什么不好，你总以为我纳你做正夫是当时形势所迫，就不能是我也喜欢你这个人吗？”

辛酉倒没惊奇，闷声道：“你后来是说过挺喜欢我的，可你表现不是这样，你总是...总是很嫌弃的样子。”

“哪里表现的像嫌弃？”

结果辛酉又说不上来了，是，她打过他训过他，但也转头就好了，而且还替他求情，打发他身边的人也是为了保他，年节祭祀必是同他站在一起，再宠旁人也没有不顾规矩，在外总是帮他立住威信，这些年来，不管错的对的，她都包容着，并没有真的“嫌弃”过。

所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她不喜欢自己，时时处处不安心，总觉得这个正夫位子坐得不稳？

想了一圈，没杠也要硬抬：“那你当初还有个‘贵侧夫’，不是随时准备灭了正的？”

“所以你是因为黄溪午的事又不安心了？”

辛酉没吱声，默认了。

“你呀！那时候黄家的亲事是母亲替我安排的，她的真正用意我不懂，但有一点，当时预定的‘正夫’是彭琦，灭也灭不着你。”

唐憾儿这会儿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辛酉又垂了头，伏在唐憾儿膝上，拱着她的小腹，只觉得暖暖的，慢慢的，就把手也圈上来，搂住她的腰。

“所以，所以——”

他一直问不出那个问题，这些年令他惴惴不安的，尤其是这几天因为黄溪午要来，叫人更加焦躁的那个问题。

唐憾儿一口气替他说出来：“所以，你是正夫这点不会变，无论我和樊云起有多相爱，无论我对阮梅宁有多宠溺，无论黄溪午回来是何位置，你都不会变，至于其他人，更是对你没威胁。”

辛酉也不觉得疼了，一下子起身坐起来，刚哭过的眼睛这会儿又溢出了满满的笑意，直不楞登的问她：“同我二叔的地位也不相干吗？”

“不相干，并不因为他，我就图你这个人，成不？”唐憾儿快被他逗笑了，“不过，你最好还是把阿爸哄好，毕竟我在唐庄立得越稳对你也越有好处，懂吧？”

“那当然懂，我没傻到那个份上。”辛酉又把人细腰搂紧，自顾自傻乐。

唐憾儿暗自叹口气，夫妻一体，生同衾死同穴，这辈子就他了。

“元卿，以后可别胡思乱想了，阿爸身上的优点没学到多少，自己的优点快丢尽了。”

“我知道，可就是——总忍不住，看他们一个个的，气人。”

“气人你拿出正夫身份来压，而不是发脾气来吓唬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谁怕你？他们先有可能畏惧的是你这个身份和位置，等你真的能以德服人，以量容人，以才惊人，他们才会发自内心的尊重你。不是我说一声叫旁人听你的，就都听你的。”

辛酉不说话，冷哼了一声，佯作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