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找到一个背风的山坳，在这里布了一个阵法，立刻就把这一处山坳变成了可遮风挡雪的独立空间，又捻了火诀，凭空制出了一捧篝火。

只是这样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能看出司徒瑾的修为何止是不低，甚至是比商葵都要高出不少。

他把一脸麻木的商阙护着，坐在了篝火旁。

司徒瑾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凝视着那眼角的泪痣。

他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对于商阙来说短时间是无法接受的，这冲击大到他刚才差一点就昏死过去。

但他也未将细节说得太明白，事关望云，他不能全都坦诚道出。

他只需要，让商阙知道自己的身份，点明商葵的别有用心，让商阙失去希望即可。

只要商阙这个魂器接受并认可这个事实，那么在他死后，就能完成修行回到望云身上了。

此时天光大亮，空间外的风雪仍然未停，阳光不能透过云层照射下来，雪原上犹如蒙了一层薄雾，阴沉沉的。

良久，商阙才终于发出了声音。

他说：“你走。”

那声音因为在雪地中大声呼喊了很长时间，现在有些嘶哑和低沉。

商阙吞咽着干疼的嗓子，重复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司徒瑾叹了口气：“你一个人在这里，会死的。”

“那就死好了！”商阙突然大声吼道，一边急促的呼吸一边按着胸口：“你们都可以称心如意！”

看商阙已经没了求生意志，司徒瑾料他已经相信了自己所说的一切，放下心来。

但同时，还是控制不住有些心疼。

说到底，这魂器也是望云的一部分……

司徒瑾垂下头收敛心神，缓缓起身：“这结界能维持两日，如果等到风雪停了，你还是有机会活下来的。”顿了顿又道：“但是，你不要忘了今日之痛，要明白，这世间的人都是有私心的，不会有人无缘无故为你付出。”

“你走！”商阙听不下去，含着眼泪低吼。

司徒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出了结界。

待到司徒瑾离开后，商阙才终于无法抑制的抱着膝盖，蜷缩在一起，哭出了声音来。

快一年了，他和商葵从相遇至今，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与幸福，以为自己这条烂命也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依靠。

他一直不敢去询问商葵真相，也不敢面对，只能拉着商葵尽可能的浪费时间，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但商葵，却真的只是因为望云仙君，才会对他这样好。

她一定，很喜欢那个望云吧，以至于爱屋及乌，连他这样一个工具，也尽心守护爱惜。

无心……

一个无心的人，却能对那个人付出至此，这是怎样深的感情……

商阙把脸埋在膝盖中痛苦难耐。

※

商葵惊醒过来，第一时间要找商阙，可等看清楚了四周的环境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回了魔界。

不仅如此，这个地方还是自己那些年每到血月都用来藏身的私密地点。

狭小，逼仄，但满满的安全感。

来不及多想，商葵顶着虚弱的身体就要回北境，刚走出两步就被一道从后面打过来的禁锢咒给困住。

商葵皱了皱眉：“永臣。”

永臣从阴影中走出，一脸不屑：“怎么？赶着去给那魂器收尸？”

商葵猛地回过头来，直视过来的眼中是永臣从未见过的情绪。

是……愤怒还是惊慌？他不确定。

但商葵语气却依旧平淡，听不出变化。

她问：“你杀了他？”

永臣嗤笑一声：“用得着我杀他？他孱弱的身子，在那冰天雪地里找你，还能活得了不成？”

“……”

商葵垂下眼睑，脑海中浮现出商阙在漫天风雪中呼喊她名字的画面，那样的清晰，就好像自己亲眼所见。

胸口顿时闷得慌。

她幽幽地说：“你带我回来做什么？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永臣不以为意的偏了偏头：“明日就是血月，你白日里也会法力尽失，这样的你，就算再多等一天，又有什么用？”

商葵面无表情的捻决驱除了永臣的禁锢咒，回身看着他：“我们已经到无量山了，有没有用，也要时间到了再说。”

看商葵说完就转身要走，永臣咬了咬牙，不情愿的叫住她：“你任务已经完成了。”

“什么？”商葵疑惑的回头。

永臣撇开视线，略微带这些不甘的说：“那魂器早就对你动了情，所以你任务完成了，不用去了。”

“……”

此话一出，商葵的瞳孔倏地缩了缩，喃喃自语：“什……么时候？他明明说，不会认我做姐姐。”

“你什么猪脑子？”永臣忍不住咒骂了一句，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愿意点破这其中的关键，只没好气的说：“任务完成了，你就在这儿待着，直到血月结束吧。”

商葵静谧一刻，不自觉的摇了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去。

永臣惊骇不已，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抓她。

永臣一把拉住商葵的胳膊：“你疯了？明日是血月！届时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

商葵用力的挣脱开来，平静地回道：“我清楚的。”

“你……”永臣气结：“你现在去有什么用？魂器说不定已经死了，你在想什么？！”

商葵还是淡淡的：“我去看看。”

她继续往外走，临了却又停下来，头也不回的问：“永臣，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个地方的？”

永臣还在震惊于商葵的执拗，一时没有说话。

商葵也没有追问，只扔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没关系，我再换一个地方就是了。”

再换一个地方……

相处近百年，他教她识字，教她了解这世间万物，她却防备他到这种程度。

永臣阴沉着脸，站在原地许久，负在身后的手猛地收紧，这百年间被商葵认作是唯一安全的洞穴顷刻坍塌。

※

商葵不遗余力的使用缩地术，只用了几个时辰就赶回了北境。

她站在那冰窖门口缓了口气，擦去唇角的血迹后，敲开了大门。

老两口在看见商葵后也是吃惊无比，赶紧让她去找商阙，说商阙已经出去一整夜了，也不知道司徒瑾找到他没有。

商葵转身就走，满脑子都是那夫妻两人说的话。

——“昨夜你失踪，那少年跑去雪原寻你了，急得穿了件单衣就冲出去了。”

——“那样大的风雪，那孩子头也不回。”

——“我们在这门口听着，他声声唤你，简直撕心裂肺。”

商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