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华月宫。

一个身穿一袭白衣的女子，正盘膝坐在内殿玉床之上。

冰肌玉肤，唇似红缨，虽然是闭着眼，也能看出其闭月羞花之貌。

她在入定，却似乎不得安宁，眉头紧锁，额上布着细汗。

下一刻，她猛地发出一声嘤咛，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呃——”

“妙芙！”

守在门外的青年男子听见响动闪入房间中，扶住了差点要倒在榻上的女子。

“怎么回事？妙芙！”

妙芙捂着胸口，呼吸凝滞：“夺舍时被人袭击，元神有损……”

“你……”

男子听了心急不已，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最后他转而上了玉床，坐在妙芙的身后，替她凝神静气。

疏导了片刻后，妙芙体内翻滚的内息逐渐平静，她阻断了男子的灵气，踉跄起身。

“我要去人界看看。”

“妙芙！”男子将她一把拉住，急迫道：“究竟出什么事了？什么人伤得你？”

妙芙头晕目眩，怏怏地靠在了男子的怀中，泫然欲泣。

一番对话下来，男子这才知道先前在人界皇宫中发生的一切。

妙芙闭上眼痛心道：“清晏，再这样下去，这个魂器便会毁了他的道行，我不能放任不管。”

清晏依旧揽着妙芙不让她挣扎。

“那女子能伤你至此，想必修为不俗，你现在元神有损，即使去了人界，也于事无补。”

妙芙摇了摇头：“只要我告诉那个魂器真相，待他知晓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他便能死心了。”

“妙芙……”

清晏无奈的叹了口气：“望云沉寂之前已经说过，不要去干扰他魂器的轮回，你还想亲自去人界，岂不是给了魔界踏足人界的理由？”

妙芙沉默不语，满脸疲惫。

清晏见她听进去了，接着道：“你说那女子，能同时使用仙魔两界的术法，难道，是邪修？”

“我也不知。”

妙芙离开了清晏的怀抱，虚弱的走回到玉床边坐下。

“她先后两次接近望云的魂器，一定不会是巧合。可惜，那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住我的修为，没能再多坚持一下，看得更清楚。”

清晏沉吟了片刻后说：“我会去确认这件事是否是魔界主导的。你看那女子，是否有引魂器入歧途的意思？”

妙芙摇头否定：“我看她对魂器倒是不错，并无恶意。”

听她这样说，清晏松了口气：“只要魂器不去沾染那些歪门邪道，望云就会无事。”

“怎么会无事？” 妙芙快速的接过话来，语气有些急躁：“她若这样不断引起魂器的杂念，望云的无情道还如何继续？”

“……”清晏目光晦涩的看向妙芙：“你究竟，是担心望云的安危，还是担心他的无情道被破？”

妙芙苦涩一笑，望着清晏哀怨道：“清晏，你不知晓，这些魂器，与他有八分相似，我看着那些魂器，就仿佛……”

“所以你不愿他破了无情道，哪怕是他的魂器动了凡心，也不行。”

清晏打断了妙芙的话，转开了视线长出一口气。

他语重心长的劝道：“妙芙，望云和我们不同，他生来便修无情道，这些感情他不会懂，即使魂器动了凡心，只要望云本体无损，将来还可以从头再来的。”

“不行！”妙芙忽然大怒，盈满泪水的眼眶赤红：“他既然选择了无情道，那就应该无情！”

妙芙是个淡雅如菊的人，唯独，在望云的事上，总是难以自控。

清晏明白，他是无法说通的。

两人无言许久，清晏终是放弃了劝说，再次叹息：“让我先助你疗伤吧，魔界那边，我会去帮你查。”

※

商葵惊动了仙界的人，虽说最后也没被看出是不是魔界人的身份，却也需要低调一段时间。

正好，人界皇帝因为假天师的缘故，对公孙昂起了忌惮之心，他也干脆直接就辞官作罢，跟着商葵前往东海。

现在没了六扇门的差役在一旁，倒是给了商葵进一步接近公孙昂的机会。

“你别进来。”

客栈中，商葵倚在小隔间外的雕花门边，仰头回应：“好。”

公孙昂身体不便，生活起居需要人近身照顾。

从前在六扇门时，这些事有专门的差役负责。

现在离开了六扇门，自然就是由商葵负责。

商葵想，时至今日，公孙昂应是已经信任她了，可即使如此，有一道坎，他仍然坚守着。

他不愿商葵替他宽衣。

连睡觉也是如此，坚决不褪里衣。

即便是洗澡，也一定要店小二来帮忙。

也是因为他的坚持，这一路过来，就算千里奔袭，也是一定要抵达有客栈的城镇才落脚。

若是以前，商葵一定会认为公孙昂太轴。

可现在，不知怎么的，她好像，能理解公孙昂真正的意图？

他似乎是，不愿露出自己的断腿。

为什么自己脑子里会冒出这种理解呢？

“商葵。”

公孙昂忽然开口，打断了商葵的沉思。

“我除了同商阙有关系之外，再无其他？”

公孙昂向来是敏锐的。

那日假天师脱壳前说得话，他虽没有立刻追问，但估计，已经在心里盘算许久了。

商葵默了默：“你不介意你和商阙有关系，还在意其他么？”

公孙昂没作回应，而是让商葵去把店小二叫进来帮忙更衣。

小二来了后，一通叮铃哐啷的收拾，拿了赏钱，千恩万谢的出去了。

公孙昂坐在轮椅上，从隔间里出来，才又接着刚才的话说。

“商阙在知晓了一些事后，你们二人发生了争执，随后他先一步离开了雪原。”

商葵回身看他，见他披散着乌发，发梢湿润的搭在身前一侧。

清水顺着肩头，沿着发梢滴落，在黑色的里衣上蜿蜒出一道湿痕。

公孙昂双手交叠着放在腿间，像是在一边思索，一边缓慢地诉说。

“你口中描述的商阙，不像是会轻易弃你而去的，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话到此处，公孙昂沉默了下来，自顾自的寻思起来。

商葵的呼吸也不自觉的放慢，等着他的下文。

半晌后，他倏尔眉梢轻挑，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是那个夺舍的女人，对他说了什么吧。如同她对我说的，暗示你是为了别人接近他的。我和他都是那个人的附属品。”

“………”

商葵听呆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对一个人竖大拇指。

她真的好羡慕拥有看穿万事万物能力的人啊……

公孙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从商葵的眼里看出了崇拜之情。

但他并不因此感到高兴。

“所以，那个人是谁？”

公孙昂笑不达眼底，语气森然地问：“那个让你几十年来四处奔波的人，是谁？是仙界的人？”

就是你自己啊。

商葵下意识的张了张嘴，随即反应过来又闭得死紧。

公孙昂见状，对于自己的猜测又多了两分把握。

难怪她会否认他是商阙的转世，难怪她看起来对商阙似乎用情不深。

难怪，商阙会说她残忍。

公孙昂放在腿间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握成了拳。

他虽气愤商葵的做法，却也生生忍住了。

好不容易商葵愿意和他交心，若是逼得太紧，只怕会将她吓跑。

不管她是为谁而来的，可现在，她在他公孙昂身边是不争的事实。

只要能留住商葵，他迟早会打消她把自己当做代替品的想法！

思及此处，公孙昂忽然展颜。

他对商葵伸出一只手：“你过来。”

商葵还在艳羡公孙昂的本事中，迷迷瞪瞪的走了过去。

“怎么？”

话音刚落，公孙昂就一把将她拉入了怀中，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商葵当即就清醒了，条件反射的想要推开公孙昂，却反被他一整个环抱住。

“别乱动，我腿疼。”

“……”

这句话像是禁止符，让商葵的身体先大脑一步的放弃了挣扎。

公孙昂对此很满意。

他凑近了商葵的耳朵，轻声呢喃：“我和那个人，长得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