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瑾和言方的手都已经伸了过去，连无为道人都朝商葵靠了一步。

但都没有赶得及。

商葵半倚在望云有力的臂膀上，呆呆地望着那张脸，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

四目相对，商葵感觉……他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周遭的时间仿佛在一刻停止，只有那不断沿着眼角滑落至鬓发中的眼泪，在提醒她——

这不是做梦。

望云率先回过神来，温文尔雅的将商葵扶起，在转开视线后，绵长地呼出一口气。

却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在司徒瑾等人的眼里，是商葵失礼在先，仙君虽出手相助，但这般被一个泪流不止的姑娘盯着看，只怕也是颇为不自在。

思及此处，司徒瑾赶紧揖手致歉：“仙君，实在是仙君与商姑娘的故友有些相似，才会让她一时失态，还望仙君莫要见怪。”

望云垂下眼睑整理着袖袍，轻声应道：“无碍，人有相似。”

望云说要帮司徒瑾将这些年被耽误的修为补回来，并且助他破境，因此，还会在蜀山多留几日。

商葵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如鲠在喉。

正事谈完，无为道人吩咐司徒瑾与言方，送望云去客殿“品兰轩”暂住。

就在商葵现在所住的“玉竹轩”的隔壁小院。

商葵更是如芒在刺。

出了太清宫，商葵有意放缓了脚步，与被言方引领走在前面的望云拉开距离。

司徒瑾猜到她有话要说，也跟着落在了后面。

眼见言方和望云飞身而去，商葵幽幽地叹气：“司徒仙长，我真的要走了。”

司徒瑾完全能理解商葵。

公孙昂死了这么多年，商葵都不愿让他下葬，始终带在身边，可见其情深意切。

如今这仙君长得如此肖似公孙昂，商葵只怕是多看一眼都会心如刀割。

商葵毕竟不是蜀山的人，来去自由，能在蜀山待这么长时间，每每提及要离开，都还是要同司徒瑾商量。

可见她的确很尊重蜀山人的意见。

再加上司徒瑾体谅商葵的情殇，便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多番劝阻，总算是首肯了下来。

只不过，在回客殿的路上，司徒瑾还是忍不住耳提面命，让商葵再考虑一下入仙道的事。

主意已经打定，未免夜长梦多，商葵打算取了公孙昂的骨函后就即刻动身。

可谁知，计划再一次被打乱。

她刚一回到玉竹轩，就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其中那个憨厚的声音，耳熟到让她心生嫌弃。

另一个开朗憨傻的声音，更是在说着令她面红耳赤的话。

“你别怪葵姐，你和葵姐的夫婿长得可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是么？”

“是，真是。越看越像。”

接着又是言方的声音：“商姑娘和公孙公子成亲了？”

“什么公孙公子？”

言方满是疑惑地问：“不是姓公孙吗？那商姑娘嫁给谁了？”

“就嫁给他夫婿了呗。”

一旁的司徒瑾也是一脸诧异的看向商葵：“原来商姑娘和其他人结成连理了？那为何……”

司徒瑾的疑问没法问完，因为他眼角余光瞟到商葵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捏成了拳头，邦邦硬。

商葵一步跃上了围墙。

院子里，望云正坐在中庭的石桌边，宽和的笑着听巴特尔和言方掰扯。

巴特尔完全没将自己当外人，连视肉也趴在桌面上，如风卷残云一般的吞噬上面的点心。

商葵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顿时恶从心头起，对着隔壁院子的几个人，露出一个灿烂地笑说：“巴特尔，你过来。”

“葵姐你回来啦？”

巴特尔见了商葵很是高兴，忙不迭地就要翻墙过去。

视肉嘴里鼓鼓囊囊的提醒他：“你现在过去，估计要被她打死。”

巴特尔听了，停下了翻墙的动作，在细看了商葵那咬牙切齿的笑后，步步后退。

“我不过来。”

“……”

被拆穿了的商葵，“杀气”蓬勃，一个起跳就直接冲向了巴特尔。

巴特尔经过这段时间在蜀山的修行，身法已经好了许多，他一个闪身就躲开了商葵的魔爪。

但几个回合之后，商葵与自己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巴特尔多机灵啊，看出商葵在抓自己的过程中，一直有意无意的避开端坐在那儿的望云，于是一个小跑，就藏在了望云的身后。

果然，商葵停了下来。

她不敢去看望云的脸，只能转而一把抓起了桌上的视肉。

这一抓是用了死力，直接把视肉都给抓变形了，嘴里也吐出了一堆还未嚼完的点心残渣，可称得上是惨不忍睹。

商葵语气僵硬的说：“我这就要走了，你确定不替我送行？”

这话显然是在问巴特尔。

但望云的眸光却几不可见的闪烁了一下。

巴特尔从望云的身后探出脑袋来，有些舍不得的说：“这么快？你不是还在受罚嘛？”

望云微微侧头：“受罚？”

巴特尔回道：“对，葵姐在宗派里跟人比御剑，被罚抄书了。”

望云浅浅笑着，目光看向脸越来越红的商葵，慢悠悠地发出一个讳莫如深地的声音来：“哦。”

商葵只觉得尴尬无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情此景，让她居然想起了当年和自己一起被公孙昂关进“鸟笼”里游街的那个魔修弟子。

这就是丢脸的滋味么……

商葵不愿再多留，沉着脸转身就走。

“商姑娘。”

听到望云的唤声，商葵的脚顿时就像是灌了铅一样，被陷进了地里，走不动道。

只能站在原地听他说：“是否是因本君在此，扰了商姑娘的清净？”

这话中的意思是，若商葵介意他的出现，他可以避开。

望云的声音依旧是清冷的，但不知是否是天性使然，他这样清冷的声音，说出来的话，给人的感觉总是和风细雨。

商葵眨了眨又开始泛红的眼眶，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回过身去，在进入这院子后，第一次看了望云的脸。

她看着他。

看了很久。

商葵想，她必须要承认，自己是无法坦然地面对这样一张脸的。

她紧抿着唇，控制着眼泪不要落下。

接着微微颔首，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不是你扰了我的清净，是我自己的心不定。”

望云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梢，缓缓起身，懒散地将双手拢进了袖中：“既然如此，一路顺风。”

商葵抽了抽鼻子，转身直接跳回了玉竹轩，眼泪这才滑落。

她不喜欢自己软弱，有些气愤的用袖子横擦脸。

可突然，脑海中灵光乍现——

刚才那个动作，是始终保持仪态的望云会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