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百姓们对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君臣互相攻讦十分感兴趣，短短时间里衍生出了一万个无中生有的剧情。

毕竟建隆帝年老是事实，一直不肯择定继承人也是事实。

家里只有那三瓜两枣的普通小老百姓都晓得，若绝后了要把家财分给族中子侄，以求死后香火祭祀不断呢，因此对于皇帝没有亲儿子又迟迟不肯过继的做法，百姓们也是不太能理解的。

整体来说，舆论风向在世族学子的带动下，竟更偏向于支持崔氏。

正准备上朝的建隆帝暴怒之下急火攻心，风疾复发，陷入昏迷！

建隆帝昏迷不醒，太医束手无措，宫内开始骚动。

最后温小泉还是说服了于诤，去请示靳皇后该如何做。

这一个月里因为皇帝猜疑靳家立场，靳皇后被冷落边缘化的，已经许久没到隆庆后殿来代为批阅奏折了。

靳皇后问过太医具体情况后，立刻封锁真实消息，对外称皇帝偶感风寒身体不适。

当然不能说被臣子气病了，不然帝王的体面还要不要了！也不能说昏迷不醒情况不容乐观，否则必定生乱。

又遣人去将告病已久的滕相请出来主持大局，如今只有这位三朝元老能镇得住朝堂上下。

纵使靳皇后已然勒令封锁消息，但皇帝的病情还是从这筛子般的皇宫里漏了出去，传到有心人耳朵里。

原本和崔王两家有关的官员正惶悚不安怕被清算，得知消息后开始集体祈祷，建隆帝不要再醒来。

就这样一命呜呼了，再由大家从宗室中推举出个善于纳谏的好皇帝来。

宫里不还养着两个人选吗？挺好！

这日，皇帝风寒未愈没有上朝，反而是休养已久的滕相出山了。

七十二岁的滕相是用轿子抬进皇宫，抬上几十级的阶梯来到隆庆殿门外的。

他在殿门外下轿，在旁跟随的滕明达扶着颤颤巍巍的祖父走进殿内，走到百官最前方，又返回到队伍的最末端。

滕明达暗查潼州揭露崔氏谋反的功劳暂未公布，他还只是个八品的监察御史。

不过崔家人这一逃，把事情摆到了明面儿上，想来平步登天指日可待了！

靳皇后早叫温小泉摆了张太师椅在大殿前头，等滕相一来，便请他坐下。

滕相其实并无伤痛，只是人老体衰腿脚不便，行走久站不得，上朝对他来说很是麻烦，所以告病在家，头脑还是清醒的。

他坐在龙椅之下面对百官，炯然有神的双眼镶在那张苍老的面孔上，仍十分具有压迫力。

他有条不紊地代皇帝发出政令，命人张榜并重发通缉文书，揭露崔氏谋逆一案的真相。

程开霁泰然自若，他家要做纯臣，和坚定的保皇党滕相站位一致。

江叡一张老脸古井无波，心下却有些发沉。

他和崔氏，私底下是有接洽的。

别看江叡是当朝太尉，位列三公，但他农门出身，家里唯他一个出息的，这么多年来后继无人。

建隆帝重用他，给他位极人臣的官职，却只想要一把锋利的刀刃、一头凶恶的孤狼，不愿他权势太盛。

江叡清楚的知道，建隆帝驾崩之日，便是他失势之时。

届时能否保住全家性命都未可知，为了子孙后代，他只得尝试接触崔氏，以求让江家入世族行列。

没想到崔家的事这么快便败露了，幸而他还没来得及真正做什么，应该没事的。

两日后，除了潼州戒严外，崔氏无进一步动作。

建隆帝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只是面歪嘴斜，身体愈加虚弱。

听于诤和温小泉说完靳皇后行事，他重重松了口气。

无论靳家立场如何，起码皇后是向着他的！

北疆，定州城，秦仪君手上拿着从京都送来的厚厚一沓信，看得津津有味。

上面是崔氏谋逆案全揭秘，从滕明达化名朱椊潜入潼州意外探得崔兆晖私藏兵甲，到崔兆荣逃离京都和王氏颠倒黑白传播流言，写得十分详尽。

“负责京都情报的是个人才啊，这封信写得挺有趣，跟话本似的。”秦仪君意犹未尽地收起信纸。

在风暴中心之外做一个吃瓜人，真快乐。

可惜她迟早要去往京都，主动参与进这场风暴。

“少主，你还是这样，只喜欢看话本儿！”灵雁提着一壶热茶，撤去秦仪君书桌上凉透的那杯，重新倒了杯新沏的来。

秦仪君决定一鼓作气攻下北疆五城后，请祖父挑些经验丰富的人手来稳定大局，没想到灵雁把丝棉工坊管事一职交接出去以后，也跑来了。

前几日问她，只说想跟在少主身边，但秦仪君瞧她偶尔神思不属的样子，总觉得还有什么隐情。

“还不肯跟我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千里迢迢跑来北疆，你知道丝棉工坊很重要的。”

秦仪君啜了口茶，慢悠悠问道。

“没什么……”灵雁还准备搪塞过去，一抬眼见少主表情有些严肃，便知道不能再瞒了。

于是灵雁略一停顿，还是照实说了：“就是……有个男子，是南阳州城里书坊家的掌柜，年后总是向我求亲。”

秦仪君皱眉：“他死缠烂打搅扰你了？若你解决不了，直接叫护卫把他赶走便是，工坊里也是有人手的，就为这跑来北疆？”

对于灵雁擅自丢下差事这点，她确实有点生气，丝棉工坊本就重要，是工业萌芽，也是如今提供女性就业岗位最多的地方。

再说了，从前那些富商大户不也常打她的主意，让他们丢几桩生意吃点亏就知道厉害了。

师傅之前被纠缠，还直接动手打伤了好几个死乞白赖的人。

一个书坊掌柜而已，秦家那么多护卫，她不想见一句话就能挡下。

“不是不是，我……”灵雁连忙摆摆手，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见少主语气变重，灵雁只好和盘托出。

“少主，我是有点喜欢他的，但是……我不想成亲。”

这下秦仪君更疑惑了：“也就是说，你和那个书坊掌柜是两情相悦？那为何又不想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