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葭那点儿小动作，楚珩尽收眼底。

只不过，他开玩笑归开玩笑，倒不认为筱筱会真的是个“登徒浪子”。

“来的时候明坤没告诉你吗，旧疾复发，楚某穿的严丝合缝的，云大夫如何给我看诊呢？”

云葭努力表演正人君子，“那小女就冒犯了。”

说时，她迈着小碎步走到他面前来，双手翘起兰花指，轻轻地将他的两襟拈开，果然见着靠近心口几厘米的地方，有一块红肿化脓的箭伤。

而除了这块伤，他的胸膛上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十几处伤痕。

这些都是在战场上带回来的，当大家伙儿在汴梁城丰衣足食，歌舞升平的时候，却有人在沙场抛头颅洒热血，以血肉之躯扞卫着所有人的富足美好。

楚珩和他率领的将士们才是真英雄，他们挣多少钱升多大官都是应得的，云葭一点儿也不眼红。

云葭的心不禁有点五味杂陈，眼底还不受控制地氤氲了些泪意，她想抬手抚一抚那些瘢痕，将将要触碰到他，又觉得于礼不合，她又连忙将手缩了回去，只郑重道：“辛苦了。”

她突然走过来看伤，不禁让二人靠的这么近，一时间，她身上栀子一样清新的味道混着酒味儿也径直朝着楚珩袭来。

和两个男人出去，竟然还敢喝酒？

楚珩心中有点不爽，但终究也没说什么，只浅浅一笑，安慰她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不过，早就不疼了。”

让楚珩没想到的是，云葭径直就贴了上来。

难道她是……心疼他？想靠在他肩上哭一场？

霎时间，楚珩只感觉头脑中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不自觉的，唇角就勾起一抹明朗的笑容来。他毫不吝惜地张开双臂接纳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抱住她的头，嗯，甚好甚好。

他想的倒美，岂料，云葭只是伏在他红肿的伤口上嗅了嗅，随后便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说：“三七，大蓟，大黄，芒硝，这几味都是消炎消肿的药，大人这药您敷了多久了？”

原来她只是来嗅他伤口上留存的药味儿，以判断他之前都用了什么药。

楚珩想要抱她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立刻收回了手，不无尴尬地回答：“之前军医把身体里的断箭取出来时，敷了几天，我以为没事儿了，便没再敷了。”

云葭不用猜都知道，便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可是它一直肿着，甚至化了脓，你这才重新开始敷药的。”

楚珩垂眸点点头。

那样凌厉的一个人，倒难得这般乖巧。

云葭反而生出几分威严来。

她双手拉住他的手臂，“楚大人，您且躺下，让我好好看看这个伤。”

说时，便将楚珩按在身后的小榻上，又搬了个圆杌坐在他身边，俯身仔仔细细地看起那个伤口来。

按理说，断箭已经取出来了，伤口发炎几日，就算停了药，也该慢慢愈合了。

可是楚大人这都回汴梁三两个月了，为何还在发炎化脓呢。

除非……

云葭抬起眼眸，刚好对上楚珩炙热的眼光，“除非大人的身体里还有碎片没取出来。”

若想取出剩余的碎片，只能进行手术。

云葭顿时有点于心不忍了，这儿不像现代有先进的仪器，连合格的消毒物品都是没有的，她若是真的将这伤口切开，楚大人该多遭罪啊……

可是除了手术，云葭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对楚珩说道：“大人，我可能需要用刀将您的伤口切开，刮去腐肉，将身体里残留的碎片取出来，再用针线将您的伤口缝起来。您……怕吗？”

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古代人说这一番话，实在是太残忍了。

这么骇人听闻的治疗方法，恐怕只有关羽刮骨疗毒的时候用过吧，可是又有几个人能接受呢？

云葭想不到楚珩会如何回答。

谁承想，他起身径直便出了寝房，“啪嗒啪嗒”地下楼了。

他这是……跑了？

没想到，这天底下竟还有楚大人怕的事，他害怕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云葭歪着头望着门口，也不知道他以后要怎么面对她？

云葭考虑的十分周全，这事儿她绝不能往外说，要不然就要小心被灭口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谁承想楚珩单手提着一坛酒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咕咚咕咚”径直将酒饮尽，将空酒坛撂在旁边的小几上，才又走回到云葭面前，躺好。

“来吧。”

他闭上眼睛，只说了这简单的两个字。

突然之间，莫名有一股暖流在云葭的心底炸开。

他竟然这样相信她！甚至不肯多问一句，就把自己的生死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她！

看着他静静地躺在她面前，等着她动刀子，不知怎的，云葭竟莫名鼻子发酸，有点想哭。

那日在延福宫，她与听韵的对话，也仿佛过电影一般在脑海中回荡。

“属于我的那份偏爱，此生都不会有了。”

“一定还会有人明目张胆地偏爱着你的。”

这……算偏爱吗？

云葭努力地眨眨眼，迫使眼泪流回去，她又努力挤出一个十分可爱的笑容，才推了推楚珩，道：“不至于这么壮烈的，咱们有麻沸散。”

麻沸散就是麻药的老祖宗了，服下之后，会短暂地失去知觉，就不必忍痛了。

楚大人是个纯爷们，真汉子，云葭都懂，不过，她还是决定给他留点面子，怕他不好意思面对她，所以，没等他睁开眼，她便起先下楼去了正厅，取来笔墨，认真地写起麻沸散的药方来。

“醉心花1斤、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4钱，天南星1钱。”

云葭写完了，又在没干透的墨迹上吹了吹，方才唤道：“枳实，拿方子去煎药。”

说时，她起身就要出门去送方子。

谁承想，楚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在她身后看她写方子，她这一起身，两个人刚好撞在了一起。

云葭可不敢造次，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这不退还好，退了步就完全找不到重心了，径直就要栽倒下去。

楚珩眉宇一紧，立刻将她揽住，只听“砰！”的一声，二人一同倒在了身后的桌几上。

他将她箍在怀中，鼻尖也撞在一起，炙热的酒气弥漫开来，云葭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