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岁捂着胸口踉跄着朝着山脚而去，尽管碎片已经被她收好，可是这里毕竟被碎片浸染多年，一草一木上还是带着微弱的魔气，不过好在也没有之前那么浓郁了.

初岁摔了好几下，伤口愈合又受伤，她没再吐血，但是耳朵里传来的粘腻感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有七窍流血的征兆了.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很快，原本还笼罩在黑暗里沉默的村子开始点燃了一盏一盏的烛火.

这声尖叫让初岁一时还以为是那个梦境回到了现实，不过很快，那些带着浓重口音的大嗓门就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就像是在交换着某种消息.

在初岁又摔了一跤的以后，她找到了连手也开始消失的玲青儿.

初岁一时间甚至都不敢掀开她的裙底看看她的腿还在不在.

玲青儿开始消失的手还有着温暖的温度，她轻轻笑了：“怎么弄成这样了？”

她替初岁擦去了她耳朵里流出来的鲜血，然后又一次拒绝了初岁给她输送神力的举动.

“青儿……”

“她们在山上！”

“我看到她们了！”

初岁惊愕的看向了不远处，她看到了大片大片黑压压的人举着火把拿着锄头菜刀围在了山脚.

在初岁抬手的时候，玲青儿抓住了她.

“岁岁，他们不止是被碎片控制了，这也是他们的选择，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普通人，不要为了我做你不喜欢的事情，”玲青儿的力气很轻，可是初岁却觉得她抓着自己的手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甩开，直到玲青儿靠在她的背上，轻声说：“我们走吧……”

初岁一手用力擦去了自己流出的鼻血，什么也没说，弯腰把玲青儿给背了起来.

“给你做武器的青禾仙子你还记得吗？她后来也下过一次凡，中途还和一个人类男子相爱了，最后在她去接那位神仙的时候，那个人类男子还告诉她，要是青禾下次过来他还活着，他要青禾过去看他……”玲青儿说着说着就笑了：“青禾那个人啊，她又何尝不知道人类的寿命短暂，但她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观念，当场就呵斥男人在说什么什么胡话，还很认真的和男人说他是一定会长命百岁的……等她回去了男人还是去世呢，不过确实是长命百岁了.”

初岁又一次传输神力被玲青儿给拒绝了，初岁甚至能感觉到从喉咙里传来的腥甜，让她再一次有了想要吐血的冲动.

“还有个……就那个天天带着自己养的花四处溜达的莫鹤，他之前下凡的时候还养了个小姑娘，指引她去修仙，说自己的生活太无聊了，要找点乐子做做，姑娘是被他创造出来的恋人，莫鹤为了让她学会爱，还施法派了几个没什么道德的男人去爱她背叛她，就像是在把她打造成自己喜欢的那样.”

初岁强撑起精神来搭话，她的腿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可是玲青儿怕她消失不准她用神力，也不愿意接受她的神力：“养成？我记得莫鹤仙君似乎有段时间不曾见过了.”

“那个小姑娘确实厉害，成功飞升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莫鹤，”玲青儿的声音越发轻了：“她说她不需要莫鹤了，她要取代他.”

“还有司命，你看看她，她在飞升之前还和人类的皇帝有过一段呢，现在皇帝都不知道是第几代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们是神仙，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了，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爱人，他们都不是首选.”

她很少会这样絮絮叨叨的说这样多的话，可是初岁不知道，很多人在预见到自己的死亡时，就是会想要把自己所有知道的经验告诉自己最亲近的人.

初岁只是点头，她听到了那些越来越近的叫骂声还有脚步声，她一个人怎么可能背着一个人还能走得快呢？她们迟早会被追上，她迟早会使用神力.

“杀了那么多人，会遭天谴的……使用了神力，我怕你比我还要早走……”玲青儿又突然改口了：“去和人类交朋友、谈恋爱吧，不要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在制作拙劣的箭矢射落在她脚边的时候，初岁那不知名的愤怒和痛苦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入口的一样，她凭空抓住了第二支箭就要扔回去.

玲青儿却在此时从她背上歪倒了，初岁只得回头去抱她.

“青儿……别走……你接受吧……”

可是玲青儿只是摇头拒绝初岁的神力，她的面容平静而憔悴，她终于从死亡的恐惧里面挣脱出来了，回到了往日里那副看淡一切的模样.

初岁低着头，固执的一次又一次的给玲青儿传输神力，杀一个人有什么的？杀了所有人有什么的？既然那些村民觉得那些欺负他们的人该死，那那些村民难道就不该死吗？

“实在不行就放火烧死她们……”

“我就说她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你哪次不是这样说的？！”

初岁撑着膝盖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鼻子和耳朵又开始流血了，这让她一时间甚至都听不清周围的声音，整个脑袋都开始嗡嗡作响.

一起死吧.

这是初岁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她手一张拿到了自己的法杖，她抬起手……

“初岁……”

初岁身体一震，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甚至比玲青儿还要狼狈，所以她不敢回头看她.

直到玲青儿说：“初岁……我就要陨落了.”

初岁第一次觉得这两个字居然能那么让人绝望，她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拔出来、然后插入血肉的声音.

初岁抖着嘴唇，终于回头了.

玲青儿拿着箭矢刺破了自己的右眼，然后她就那样捂着血流不止的右眼看着初岁微笑.

“不要难过，这就是我的终点了.”

“初岁，我希望你活下去.”

玲青儿看着初岁，深深的看着她，然后将那几颗种子塞进了自己的右眼里，顷刻之间，树叶和藤蔓就从她的身体里暴长，很快就卷住了初岁.

“青……”

花草覆盖了整座山，初岁恍惚的看着玲青儿的身体开满了花，然后顺着整座山开始生长，她被藤蔓卷着在山上绕，直到花草的迷香将她弄晕.

现在，她终于知道那是什么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