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节目组在雾辛的最后一夜，从开始，就注定了它不会平静。

导演醉后死活不进屋，抱着回程路上一家烟酒店门口半人高的“马到功成”铜雕不撒手，硬生生爬到了马背上熬到了后半宿，直到掰掉了店主辛苦焊接上去的马尾巴才作罢。

而余茵扔下了许誉，一个人跑回了酒店的房间。

——在几乎跟许誉完成对话的瞬间，她的耳边就响起了系统熟悉的机械音：「玩家设定的两小时游戏时间即将结束，请玩家提前做好登出准备。」

余茵下意识回应：「什么准备？」

系统再次强调：「请回到酒店，做好登出准备。」

为什么一定要回到酒店？系统没有说，余茵也没有问，下意识地将此理解为类似于所有游戏里存档点一样的东西，于是遵循。

快捷酒店的隔音不太好，屋子里能清楚地听见街边汽车行驶过去时，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恋人的低语。

以及走廊里的脚步声。

那声音从远到近，一步一步，在余茵门前停下。

几秒安静之后，门被敲响了。

余茵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一点，扬声问：“谁？”

又是几秒安静，那人缓缓说：“余茵，是我。”

这声音——

余茵听出来了，是邵旸。

她走到门口，手握上了门把，迟迟无法推下。

她不确定系统说的“登出”，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方式。

上次游戏，是通过钟声将她从沉浸式的游戏里唤醒的，没有任何指令告诉她旁边不能有人。但她在尚未清明时，几乎是下意识地找了个理由把路饶支开，一个人留在了老出租屋里。

——那应该是系统的暗示。

这次，大概因为不是沉浸式了，所以她离开游戏的方式和上次也不一样。

万一她会凭空消失呢？

这个时候把邵旸放进来，会有影响吗？

她在心里反复问了系统几次，却都没有得到回答。

不是，余茵无奈。

她还没登出呢，系统就下班了吗？

“余茵？”

门外，邵旸又喊了一次她的名字。

余茵把手从门把上拿下来，轻声问道：“什么事？”

“我是来道歉的，”察觉到余茵没有开门的意思，邵旸不再催促，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晚上的事，是我太冲动了。”

余茵左手的伤口发痒，她挠了一下，“没事。”

她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我已经洗完澡换上睡衣了，让你进来不太方便，不好意思。”

“没事——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虽然觉得抱歉，但并不后悔这么做。”邵旸说，“我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在淮江时，你还说过不喜欢他……难道那时候，你是骗我的？”

余茵喉咙一哽，庆幸左右房间的人都还没回来，不然听到这话，怕是要竖起耳朵来八卦。

“没有。”她吞吞吐吐，“那时候我和许誉还没有在一起。”

邵旸语气苦涩：“那你们是何时在一起的？”

一个谎言说出口，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余茵支支吾吾，硬着头皮半真半假地说：“在南毋之后，他来找过我一次，陪我去换药复查，我就——”

许誉确实来找过她，不过不是找她恋爱，而是找她摊牌。

“是这样啊。”

邵旸恍然，那几天他为了多留一站，临时提前了许多工作，没想到竟是给了许誉和余茵相处的机会。想想也是，似乎也是在那之后，两人之间的氛围开始变得古怪。

他顿了顿，还是问：“那你喜欢他吗？还是仅仅是感动他对你的照顾？”

这问题很难答，余茵半天张不开嘴。

邵旸见她沉默，也不再追问，只把握最后的时间，“我是来道别的，凌晨的飞机，马上要动身去机场了。”

他沉默了几秒，“我还是坚持我曾说过的，他不适合你，余茵。我知道作为一个对你有企图心的男人，说这种似乎在贬低你的恋人，会让我看起来也不那么磊落。但比起你，其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

他言辞恳切道：“不那么光明磊落也罢，我甘愿当这个小人。我希望你能慎重考虑是否要跟他继续恋爱，并且同步考虑，是否将我作为备选。”

余茵刚说了个“我”，就被他打断：“你不需要着急答复，可以过段时间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说完，邵旸就脚步匆匆地离开，似乎是怕她立刻给出回答。

余茵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耳边响起熟悉的钟声响起，灵魂飘荡起来，思绪还没落地，余茵就回到了游戏舱。她缓了缓，有许多困惑。

系统先一步开口：「恭喜玩家达成成就“谁都不爱”，累计一次在副本里无心动对象。」

“……”余茵左右转了转脖子，“你们还有成就系统呢？”

系统：“是的，要给您详细介绍一下吗？”

“不用了，”余茵拒绝，“系统会修正副本剧情吗？”

AL虽然主打高自由度高探索度的游戏体验，但余茵在这次非沉浸式的体验里，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游戏的边界。为了营造真实世界的氛围，系统务必会提前准备多种来源于现实世界的数据，整合起来，应对玩家的不同探索造成的变化。

也就是说，玩家的大部分探索，都在系统的预设之中。

这点就是游戏和机器人就不一样了。智能机器人面对使用者的交互是没有边界的，如果提前预设应对使用者的方案，就会对私人化的交互体验产生影响。

她好奇的是，不同的选择是否真的会对副本内的世界造成不同的影响。

系统：“不会，在您进入世界的瞬间，副本内的设定已经生成，不会更改，系统无修订剧情权限。副本一旦开启，唯一影响副本走向的，只有玩家的选择。”

余茵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又问：“我进入副本后，原本的人物设定是否会影响我进行选择？”

这次系统给了肯定的答复：“会，但这种影响并不是系统造成的。玩家进入副本后，会融合人物的记忆，记忆会对玩家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不同性格的玩家，处理记忆的方式不同，因此选择也不同。”

余茵明白了，“选择沉浸式体验，也是这样吗？纵然屏蔽了现实世界中的记忆，但因为保留了我的认知系统，我的选择，依旧是在现实和游戏世界共同影响下做出的？”

系统：“是的，比如您上个副本，沉浸式体验玩家中，有超过半数选择不接回路饶，还有近四分之一的玩家，在接回路饶后选择了冷处理。”

余茵顿了顿，“所以我——”

系统读取了余茵未问出口的话，回答道：“和路饶谈恋爱的，目前只有您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