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从永昌回锦城的飞机上，余茵一路都在反复揣摩着褚玉修那句“不要再说影响我开车的话”。

褚玉修，喜怒哀乐都冷淡、克制的人，承认她对他有影响，对余茵来说，几乎是里程碑式的进展了。她如同被泡进了蜂蜜罐的柠檬片，裹上了甜蜜的外衣，偶尔拧上一把，内里的汁液流出来，跟蜂蜜混在一起，酸酸甜甜。

回锦城后，张谦依然没有给她重新安排岗位，但她的工作内容不再仅限于会议记录，总部和永昌度假村相关的工作也分配给了她。原本拿着她的批复要再请示张谦的项目经理，现在收到她的回复，确定无误就会立刻执行，隐隐的，已经认可了她的位置。

余茵因为这个发现而雀跃。

晚饭时间，她兴奋地将此分享给了难得休假的余母，余母举起红酒杯和她的白水碰了碰，“褚玉修跟我说过了，你干得不错。这段时间辛苦了，明天让sales把新款送过来，你挑一挑。”

余茵按捺住激动，完全不在乎什么新款不新款，脑子里全是褚玉修夸她了，尽量平静地问：“什么时候？怎么说的？”

“上次出差以后，说你有韧劲什么的，”余母的双眉因为陷入回忆而不自觉地蹙起，“当时我以为是场面话，没太放在心上，记不大清了。”

韧劲？是说她去保险公司蹲点三天，还是夜里往施工现场跑？

余茵觉出一点褚玉修的腹黑，看向余母，撒娇道：“褚玉修什么时候费功夫跟人说过场面话？妈妈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余母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女儿真棒，妈妈为你骄傲。”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余母秀气的柳叶眉又蹙起来。

“你有心事。”余茵正襟危坐，严肃地问，“怎么了？”

余母摇摇头，额头依旧未舒展。

“你说说，”余茵板着脸，“妈妈你告诉我！难不成是我爸——”

“你这孩子。”余母打断她，无奈道，“盼点父母好的，天天脑补这些。”

“你总不说嘛——”余茵急了，“你别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气死我了！”

“是褚砚。”

要是不是听母亲提起，余茵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最近褚砚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朋友圈都没更新了，她少了很多乐趣。

“他怎么了？”

余母叹了口气：“他又闹起来了，听说这次褚勋发了很大的脾气，动了家法，还断了他跟外界的联系。“说着，她大概是又想起余茵前段时间的反叛，压低声音警告，“你可别跟着胡闹。”

余茵面上摇摇头，心里想，我的心思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

“我绝对不会！”她装作懵懂，小心地打听：“妈妈，我跟你八卦一下，你觉不觉得，褚家好像有点偏心啊？褚砚没什么经商头脑，从小到大还一直闯祸，为什么……”

余母神情复杂，摸了摸她的头，突然问：“你更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余茵吓了一跳，这问题她幼儿园毕业就没有被问过了，“你和爸爸真要离婚啊？我都成年了不用二选一了，但妈妈你不要爸爸肯定有你的理由，你也不用怀疑，你跟爸爸我肯定更爱你！我坚定地站在你这边！打倒爸爸！”

余母噗嗤笑出声，“我跟你爸爸一切都好。我问你这个，只是想告诉你，人都是有偏爱的，子女对父母是，父母对子女也是。更何况……”

余茵心念一动：“更何况？”

“褚玉修和褚砚以前都改过名，你记得吗？”余母陷入回忆，“褚玉修从前叫褚玉琢，褚砚叫褚石修。”

余茵愣住，她记得这一茬，应该是在她小学快毕业的那一年，褚砚过生日，当时宴会上，褚砚的名字就改了，她懵懵懂懂，还夸奖褚砚他的新名字更好听，就是和他哥哥不像兄弟了。

后来没多久，褚玉修就出国了，再回来时，他也改了名。

余茵愕然，头皮麻了一片，“我记得。”

“褚玉修的亲生母亲在生产时去世，一尸两命，大人小孩都没保住。听说二胎是个小男孩，名字已经提前取好了，就叫石修。说是兄弟两个，听着亲热。”余母唏嘘不已，“过了没两年，褚勋就后取了褚砚的母亲，生了个男孩，我那时听到小孩的名字，还以为我听错了……”

余茵惊得目瞪口呆，愤愤不平：“用亡妻去世的孩子，给自己的新儿子取名，不膈应吗？”她光是想想，就要替褚玉修气死，母亲弟弟死了，新来的人，占了母亲的位置，还占了弟弟的名字。

“外人还赞他情深意重，以此怀念亡妻。”余母嘁了一声，“男人最是道貌岸然。”

余茵嗫嚅：“所以当年改名……”

“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具体什么缘故，但大概也是因为褚玉修的生母，他在家大闹了一场，说褚家不配用褚石修这个名字，褚老太太气得进了医院，之后没多久，就改名了。当时闹得严重时，褚玉修甚至要和他们断了亲缘关系。”余母长叹了口气，“所以啊，褚家谁当家都有可能，唯独不会让一个恨褚家的人当家。”

余茵听得心里发酸，褚玉修在将近12年时间里，是用怎么样的心情，看着一个顶着他亡母给他弟弟取的名字的小孩一点点长大，叫着他哥哥？他是不是每看见褚砚一眼，就会想起他死去的母亲和弟弟？

在余茵的记忆里，褚玉修对褚砚很好，在不知道他们并非亲兄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并不觉得他们和寻常的兄弟有什么不同。

哪怕是现在，褚砚对褚玉修也十分亲密和尊重，可以说，褚砚在褚家最尊敬的人，就是褚玉修。

这样的人，隐忍着自己的痛苦，把弟弟的名字镶嵌进自己的人生里，背负无法忘却的过去生活着。

褚玉修。玉修。

玉怎么能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