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大学。

大礼堂里人满为患，乌泱泱挤满了来参加讲座的学生。已经进行到了最后的问答环节，话筒在台下传递，气氛热烈。

身侧的室友高举着手，为主持人没有点到自己提问而遗憾，从鼻腔里叹出一口长气，“哎——”

余茵望着台上与主持人对坐的男人，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硬挺的纯白衬衫，纽扣扣到了最上面，再往上是一张任谁看了都过目难忘的脸。路饶，或者说是林照间，面对着正拿着话筒提问的女生，目光平静，神色极其冷淡，连一丝礼貌的笑意也无。

这副模样的他与余茵记忆里的路饶相去甚远，却和现实中的林照间逐渐重合。

这个世界距她离开已经过去五年，路饶从渝州理工经管学院毕业，成了炙手可热的青年企业家。

此时，余茵顶着新身份，坐在台下，听这位“学长”的讲座。

据她新身份的室友说，路饶考了渝州大学的研究生，现在研二在读。

《AL》的游戏规则是写进源代码里的，无可更改，玩家都要遵守。“余茵”死就是死了，她重新进入这个世界，只能再生成一个新身份。

新身份叫于音，是渝州大学金融系大一的学生。

她刚回到这个世界三天。

第一天，不知道是否是重复进入世界产生的后遗症，她一整天都处于晕眩状态中，一站起来就吐，走两步又吐，把室友吓得打了急救电话，在医院躺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她终于恢复，第一时间去了余家城墙边的别墅，没见到路饶，门口多了两名黑衣警卫，差点把她当成了不法分子，报警抓她；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她正想尝试通过其他方式联系路饶，就在班级群里看到了学委发的讲座信息。

——《路饶，青年企业家创业分享会》。

余茵想出的唤醒方式十分简单，告诉他她是余茵，说一些只有他们之间知道的细节，证明她的身份。等他相信了，告诉他这个世界只是个游戏，唤醒他。

只要能跟他面对面进行交流，她有七成，不对，八成的概率，让他相信她。

可一直没有能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进入副本前林照间的母亲叮嘱过她，不能在其他npc的面前说这些，游戏里的npc是系统的一部分，一旦透露世界的运行规律，会导致副本的失序。不仅是林照间，她的意识也会受影响，这个副本里可能存在的其他玩家，也同样会受到影响。

所以，她得找机会跟这个人单独相处才行。

掌声唤回了余茵的注意力，身边的室友不怕疼似地拍着手。

路饶回答完了女生的问题，话筒传给了下一个人。

“最后一个吧。”路饶的声音很冷，没什么情绪，“时间不早了。”

接过话筒的是个男生，一张脸涨得通红，身边的几个室友搡了他几下，才不好意思地说：“是这样的，师兄，您是我们整个宿舍的偶像，创业的故事我们都很清楚了。所以我想问个私人一点的问题，可以吗？”

路饶神色一冷，“抱歉，我不回答私人问题。”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男生磕磕巴巴，“您的规矩我们清楚，我这是第三次听您的讲座了，也不纯是私人问题。”

路饶沉吟了片刻，“你说。”

“您在读研时，为什么选择了葡萄酒这么冷门的专业呢？还是您认为葡萄酒是未来的朝阳产业，很有发展前景呢？”男生挠挠头，“因为您考了我们学校葡萄酒专业的研究生，今年我们学校葡萄酒专业的研究生报考人数翻了三倍，录取分数线涨了快三十分。我女朋友没考上。”

礼堂里围绕着这个男生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微笑，层层声浪堆叠荡漾。欢乐的气氛里，台下的余茵没笑，台上的路饶也没笑。

路饶举着话筒许久没说话，半垂的眼落在了舞台边缘，没有定点。

见他许久没有回答，主持人以为他不想回答，开口打圆场：“这个问——”

“因为我女朋友是这个专业的学生。”路饶这才大梦初醒一般拿起话筒，说不回答私人问题的人此时格外认真，露出一抹笑意，神色缱绻，“她非常喜欢葡萄酒，身上总带着葡萄酒的香气，很好闻。受她的影响，我也喜欢上了，全凭兴趣，报考了这个专业。”

大礼堂一片哗然，问问题的男生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个一个回答，呆呆的“额”了一声。

余茵听见身边室友笑了几声，轻声说：“路总恋爱脑人设不倒。”

周围太嘈杂，余茵没太听清她说的内容，只听见了最开始的那个“路”字，错头看她：“怎么了？”

室友讪讪地摇摇头，“没什么。”

也不怪她不说，于音这个npc的副本里的设定是对娱乐八卦根本不感兴趣，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上课睡觉都在图书馆，在其他人讨论娱乐八卦时还会表现出厌恶。

刚刚室友也没见她笑，觉得她一定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却不想于音早就换了个芯儿。

问答结束，主持人递出提前准备好的鲜花，感谢路饶百忙之中抽空来学校分享经验。路饶低声说了两句谢谢，讲座结束。

大礼堂的学生们起立，作鸟兽散地退场，一窝蜂往礼堂的大门涌去。

室友站起身，等待着合适的时机融入人流。她意外地看了眼还坐在原位的余茵，“音音，不走吗？”

“人太多了。”余茵目光锁着舞台角落正在跟校领导寒暄的路饶，“我等人少点再出去。”

室友讲座期间灌了一整瓶水，早憋不住要上厕所了，指了指出口，“那我先过去了，我着急上洗手间。”

余茵“嗯”了一声，“你去吧。”

角落里，校领导正在邀请下周参观学校实验室的邀请，声情并茂地给学生技术含量并不高的研发项目加上许多前缀。路饶听着，不自觉地抬手掐了下喉结下方的位置。他今天说了太多话，嗓子隐隐发痛，动作间泄露一丝疲倦。

校领导声音凝滞，神色缓下来，“年轻人，拼事业的时候也要照顾身体。”

他抬手，正想招呼后勤的人拿瓶水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越过他递到了路饶面前。

两人同时侧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女孩很年轻，十八九岁的模样，应该是学校学生。

校领导全当是后勤一个会看眼色的学生，自然地接过水递给路饶，嘱咐她：“收拾好东西就可以离开了，今天辛苦你们了。”

却听那女孩在一边说：“主任，我有问题想问学长，但刚刚没挑到我，能不能打扰两分钟？”

校领导不悦地蹙起眉，“我们这儿还有事。”

“我不着急的，我在旁边等。”余茵摆摆手，目光转向路饶，“学长，可以吗？”

“那你去那边等，我——”

校领导的话没说完，路饶打断了他，看向余茵，掩下眼里的不耐，声音冷硬，“抱歉，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