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萧翊果真在帐中见到了云舒。

跪在帐中心的少女一身素衣，巴掌大的脸儿苍白，下巴尖尖的，眼眶下两团因为睡眠不足产生的青黑，看起来十分憔悴。

“孤还以为，舒儿会跟孤犟到底。”身前的男人指尖微挑起她的下巴，“瞧这小脸白的，怕是昨晚担心情郎担心到睡不着了罢。”

云舒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气。

“殿下派人来知会妾身，不就是想让妾身主动来找殿下吗？”

“既然如此，妾身现在已经来了，殿下要如何，妾身都悉听尊便。”她直着身子，几句把话说完，就跪在原处不肯动了。

萧翊等了一会儿，见地上的女人竟连半点求情的意思都没有，心中也不免有些纳罕。

他垂首打量了她几眼，见云舒垂着头老神在在的盯着自己膝盖上的芍药花，一时也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要说她不关注宋家人的生死，她昨儿一听见事情就睡不着了，今儿一早就赶过来在他面前跪着，明显是对宋家人颇为在意的样子。

可要说她在意吧，宋家人已经被关进去好几天了，她却硬是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说过。

还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皱眉问道，“你来这儿，难道就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没有。”地板有些硬，跪久了难免膝盖会疼，云舒动了动身子，垂眸淡淡道，“妾身知道殿下想听什么，但妾身不会说。”

几次交锋，对方都没讨到什么好处，此举无非是想借着宋家人的事情让她服软，向他臣服罢了。

可惜他算盘打错了，自己这儿别说门，连窗都没有。

见她半句服软的话都不肯说，萧翊眼眸微沉。

还真是把犟骨头，这辈子，他还真没见过比她还难搞的女人！

旁的女子都是解语花，就她这朵娇花带刺又带毒，动不动就扎的他心肝脾肺都在疼。

他盯着她道，“不准备为你那情郎求求情？”

云舒抬眼疑惑，“只要妾身求情，殿下就能放过他们吗？”

“当然不能。”这个问题的答案萧翊连想都没想。

“那不就结了。”闻言云舒不由扔给他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冷笑了声，“既然求情无用，妾身又自取其辱的做什么？”

难不成，他还当自己会天真到以为，自己求求情，放下尊严，任他施为，他就能放过宋家人？

想想也知道，萧翊再喜欢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江山大业跟女人比起来，孰轻孰重便是连傻子都知道，她不会愚蠢到，自以为是自己求求情，就能让萧翊放弃杀了宋家人。

毫无意义的事情，她不会去做。

萧翊沉眸看着她，越是看越是觉得，眼前这女子，冷静自持，半点情绪不动的样子，当真碍眼。

凭什么她可以风轻云淡，冷眼看着自己被她耍的团团转，而他却要念念不忘，为她怒为她怨，为她疯为她妒。

这般一想，就觉得心脏处愈发的怒火高炽，那逐渐升起的怒焰，烧的他几欲理智模糊。

“云舒，”他看着冷静跪在地上的娇儿，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

“孤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云舒还以为他是想说什么自己答应他做他的侧妃，自己便放了宋家人这种鬼话，刚想拒绝，便听见他道，“人孤不可能放，但，你若答应，孤可以让你那情郎，少受点罪。”

少受点罪？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云舒抬头猛的看向他。

“你对他做什么了？”

“萧翊，你又对他做什么了？”

“孤做了什么，舒儿不如亲眼去看看？”终于见到面前人失了冷静的模样，萧翊原本堵起的郁气散了些，内心深处也莫名升出一股报复的快感来。

他扯了扯唇，笑容有些恶意。

“不过，孤倒是想带你去看，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还愿不愿意让你看了。”

……

此时正值瑾宁两国战前准备，厉兵秣马之时。

方圆近五里的宁军大营，无数白色军帐林立，地上士兵的喊杀声，兵戈相撞声不绝于耳，震耳欲聋。

男人带着她登上高台，视野开阔，俯瞰整个军营。

“看见了吗？”男人修长的手指指向营中关押宋家人的大帐。

他嘴角的笑容灿烂，“人在那儿呢。”

闻言，云舒忙急切的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此时天气不好，天空中乌云密布，似乎正酝酿着一场特大暴雨。

沉沉淡黑色的天幕下，一座军帐前的高台上，隐约能看见一个越微瘦削的身影被绑在十字木架上。

闭眸困在上面的那人浑身染血，没有指甲的双手以奇怪的姿势绑在架子上，下半身则是没有半点遮掩，两条已经肌肉萎缩的残腿赤裸裸的暴露在外。

他的周围人来人往，无数人从他身边经过，偶尔会有人停下来，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们厌恶，嬉笑，嘲讽，同情，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观赏什么稀奇玩意。

云舒像是魔怔了一般，浑身僵直的站在那儿，这一刻，彷佛已经失了魂魄。

“那不是宋至清……对吗？”良久，萧翊方才听见她轻声喃喃道，“我知道的，他从来不会把腿露给旁人看的。”

“你知道吗？当初我第一次想看他的腿，他脾气这么好的人，都差点忍不住骂我。”

“所以……萧翊……”

“你告诉我，架子上面的那个人，不是他，对吗？”

她说着不信，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浑浑噩噩，内心彷佛在经历着千刀万剐。

她不敢去想他在这里，已经被人赤裸裸的看了多久，不敢去想他被人强行扯光衣裳，露出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供人观赏的时候，他内心该是有多么的崩溃。

她花了整整半年时间，才让他站了起来，可萧翊却只用了一天，就让他重新变成了废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

可萧翊，他诛心。

这一刻，她恨的身子发抖，锥心泣血，神志恍惚。

“孤说的交易，就是他。”

就在她承受不住马上就要晕厥的那一瞬，她听见对方在她耳旁轻轻道，“舒儿，孤用他，换你今夜的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