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穆尔忙着为新店铺铺路的时候，幽暗沉寂的宫廷中，有人彻夜难眠。

“陛下，喝一点蜂蜜酒吧。”沃特站在金色的雕花床旁，轻声细语。

王宫里什么都是最好的，邓普斯的精美床榻，竟然全部都是用珍贵无比的伯伦木制成。

寻常贵族连购买金色伯伦木的渠道都没有，在这间只是国王的众多房间之一的卧室，却随处可见。

邓普斯半靠在床边，目光幽幽地看着幔帐外面的夜明珠。

层层轻薄透亮的纱帐外面，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硕大浑圆的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王宫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在昏暗的环境里行动，每个人的动作都很轻柔，基本上不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因为噪音会让国王暴躁。

暴躁的国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看看这半年，每隔一段时间从寝宫里抬出的尸体就知道了。

邓普斯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的夜生活，即便没有夜明珠也能像在白昼一样生活。

可是没有一丝光的宫殿更加让人发狂，只要有一丝动静，哪怕是蝴蝶振翅，都非常明显。

邓普斯无法忍受极度的黑暗，可是灯火通明的夜晚更加让人恐惧。

沃特觉得陛下病的很厉害。

不是身体上的消瘦，而是“心病”。

伺候陛下久了，他甚至觉得他们这些内侍官和近身伺候的仆人也生了怪病，一个个烦躁易怒，非常容易和别人起冲突。

也许黑夜就是这样，放大了人类内心的感情，使人成为情绪的奴隶。

“听说，我那个‘好孙女’玛格丽特找到了变石为宝的方法？”

邓普斯咳嗽了一阵，用丝绸手帕捂住口中的腥甜。

“经过影子们的打探，确实如此。”沃特低下头。

“呵呵……”老国王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那笑声是如此的暴戾与凶毒，如同被抢了食物的秃鹫，像是被亡灵的气息侵染，让人浑身阴冷，心惊肉跳。

“真是该死的，让人痛恨的幸运儿啊……”

邓普斯不用光亮也能摸出身上松垮的干皮，和脸上岁月的沟壑。

“年轻真好啊，年轻就有无限的可能。”他声音嘶哑，似乎是喃喃自语。

沃特心里一惊，直觉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邓普斯却不再用他伺候。

侍人全都退了下去，偌大的寝殿似乎没有了活人的呼吸。

“我还需要更多时间，我不能就这样死去。”邓普斯紧紧抓住幔帐，一把扯了下来！

他的面容终于暴露在微光里，那是一张苍老、干枯、满是皱纹的脸庞，充满血丝的眼睛，让他狠厉的眼神宛如恶鬼。

“去找阿兹瑞，我需要时间！让他给我时间！”邓普斯发出嘶哑而无力的咆哮。

“是，陛下。”空荡的宫殿里，影子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似乎近在眼前，然而又无处可寻。

邓普斯闭上了眼睛，无人知道眼帘之内，翻涌的是怎样深沉的恶意。

接受命令的影子，壁虎一样顺着墙壁来到某个阴暗幽深的地底。

一个肤色苍白，浑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冲着来人咧嘴一笑。

那笑容说不出的邪恶。

“我们的陛下终于又支撑不住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男子的轻笑变成大笑，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

当他听到邓普斯夜夜被噩梦侵扰，居然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好觉的时候，居然又开始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昏厥过去。

影子并不管他的疯癫言行，只是在他停下来的时候，传达了邓普斯的要求。

“这才过了多久，高贵万王之王陛下就成了个时日无多的可怜虫？”

“也就是说，半年时间而已，高贵英明的陛下就将秘宝库的宝物消耗一空了？”

“也对，不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我们的陛下是永远想不起来他卑微忠实的朋友阿兹瑞的。”

尽管他口出大逆不道之言，但是沉默的影子就像是真正的雕像，石头一般静默不语。

阿兹瑞站起身，厚重的熊皮斗篷包裹着他瘦小的身体，仿佛是一具骷髅披上了伪装在走动。

“这次是谁要为我们的陛下奉献所有？”阿兹瑞走到一个巨大的祭坛上，阴冷的话语像是毒蛇一样脱口而出。

“玛格丽特·芙罗拉·格林。”影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瘦小的男子疑惑地望向影子，“这是邓普斯的哪位血脉至亲？”

影子的声音冷淡而稳定，“皇太子之女。”

阿兹瑞静了静，接着又嘎嘎大笑起来，“确实是邓普斯的作风，不愧是我们仁慈而宽厚的王，普兰王国的中兴之子……”

“好，这个要求我答应了，我这次的要求是神圣大教堂的日月神石。”阿兹瑞狮子大开口。

黑色的影子难得的语塞了。

阿兹瑞本来是等着他和自己讨价还价的，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千年难得一遇的事。

“怎么，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发生？”他感兴趣地凑到影子身边，围着他转圈。

无悲无喜的影子本来不欲多说，但是在阿兹瑞的胡搅蛮缠下，将发生于神圣大教堂福音堂的“神迹”事件讲述了一遍。

“你是说，这是在小姑娘和她的老师下榻期间发生的事？”阿兹瑞转着圈子，用手使劲地揪着身上披着的熊毛。

“不对啊，不对！”头发散乱，声音苍老，皮肤却年轻的瘦小男人像是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你再仔细给我讲讲这个……这个女孩儿的事情，尽量详细一点，尤其是她身边人的，不要有遗漏。”阿兹瑞一屁股坐在影子面前，烦恼又认真的说。

影子看出他的慎重，顿了半晌，还是把玛丽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良久。

“这个女孩儿暂时不能动，”阿兹瑞纠结了半天，头发都抓掉了好几绺儿，“她身后肯定有炼金术士存在。”

“甚至比我还要高明。”他慎重地说。

万一溶解血脉的仪式发生反噬，不说仪式的主人邓普斯必死无疑，连他这个主祭的人也要遭受到严重的反噬。

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当然，”阿兹瑞呵呵一笑，“想必那个多疑的老家伙是不会相信的。”

“秘宝库里应该还有其他非常好用的小玩意儿，你不妨转告他，可以试试对付一下那女孩儿。”

如果试出来那群人只是机缘巧合，遇到什么高人在福音堂举行仪式，那么小姑娘只能自认倒霉了。

谁让她有这样一个，舍不得大好人世的祖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