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一种从众的动物，有时候和羊群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有一个领头羊，那么所有羊都会跟着这个领袖行动。

没有人站起来呼喊和带头反抗，这些最为卑贱的奴隶可能根本不敢反抗，面对看守者的利刃，只会像羊群遇见牧羊犬一样缩起来瑟瑟发抖。

一旦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那么这些虚弱胆小的人，能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勇气，去面对武器和受伤，甚至死亡——都顾不得恐惧。

听到有人的反抗的声音，所有的奴隶都躁动起来。

地底的黑衣人，个个看上去都经受过良好的训练，但是人数并不多。

被看守的奴隶们加起来也有上千了，哪怕影子们再有战斗经验，也抵不住他们一人一块石头。

在士兵奴隶的呼喊下，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自发寻找各种能够伤人的武器，然后一股脑向影子们投掷过去。

战斗经验丰富，不知道手下多少亡魂的影子们，被这样的人海战术弄得左支右绌，狼狈不堪。

影子的第二首脑带着手下们拼力集合到一起，努力寻找人群中的领导者，可是，上千人的挤在小小的空间中，喊杀声、讨饶声、痛呼声、惊怕声……

干扰太多。

今日的祭祀必须完成，影子首领的副手当机立断，派人冲出重围，往地面送信，让近卫军首领前来相助。

士兵奴隶，他的名字叫做阿尔德，在混乱开始后，除了扔出那一块石头，就再也没有做出头鸟。

他的身体比一般的奴隶强壮，这是好事，但是影子们专挑有实力的刺头杀，这时候显露自己是找死。

他反抗是为了给自己争夺出一条活路，不是傻乎乎冲上去找死。

某处人群被愤怒的守卫者杀得四散而逃的机会，阿尔德脱离出去，躲到了黑暗中。

人在暗处，对地底的局面观察的更清楚。

见到首领模样的人派人出去找援手，他小心地跟了过去。

即便暂时逃不开，也要知道出口在哪。

和他一样的聪明人有不少，可是找到机会不露痕迹地跟出来的，总共不超过五个。

这处山洞容纳了上万人，道路纵横交错，没有来过的人一定会走错。

阿尔德小心跟过去，在沿途的岔路口还做了不起眼的记号。

后来者也很有默契地远远跟着他，防止有什么事来不及反应。

被派出去报信的影子想不到身后跟了一个具有斥候经验的尾巴，尾巴后面还坠了一串人，急匆匆离开了地底。

阿尔德到了出口附近，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找了一个能看到洞口附近情况的隐蔽处，藏匿了起来。

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阿尔德一路的表现都很靠谱，他们便也跟着藏了起来，只是藏得更远了些。

过了一阵子，离开的守卫者果然带来了近卫军，浩浩荡荡，约莫有两千人。

等他们进入了洞窟，阿尔德又在原地停留了一阵，这才离开。

几个同样逃出生天的人彼此对视一眼，赶紧分道扬镳，去给自己家主人报信了。

只不过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隐瞒了阿尔德的存在。

近卫军赶到的时候，影子已经损失了很多人，奴隶们死伤惨重，但是从数量上还是占有很大优势。

山洞里人间地狱一样的场景让近卫军首领莫比克心惊不已，“这到底怎么回事？”

报信的影子离开时就得到了首领的授意，将“血祭续命”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简直荒谬！”莫比克本能地拒绝相信这样的事情，可是向他陈述这件事的是国王最信任的影子护卫。

这么说，眼前这些举着石头，看上去连路也走不稳的奴隶，就是他们讨伐的对象？

而他们一心效忠的国王陛下，就是一个这样冷酷无情的，怪物？

“陛下有令，这件事由我全权负责，我命令你们，进攻！”影副嘶吼道。

除了陛下身边有影主和手下护卫在侧，五分之四的影子都在地底洞窟。

人海战术下，他的手下死伤太多了，而且已经疲惫不堪，根本控制不住局面。

近卫军们犹犹豫豫地看向莫比克，后者闭上眼，咬牙答应，“遵命！”

奴隶们的性命，从来不在贵族和大臣们的眼里，他们在意的只是给自己干活的人而已。

国王买下了他们，自然有处置他们的权利。

而且暗影已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即便他想拒绝，影副也决不允许的。

莫比克瞬间思考清楚，抽出长剑，指向了奴隶们。

近卫军们便冲了上去。

长官需要思考利害得失，但士兵只需要服从命令。

可是当他们的长剑抵住奴隶们干瘦的胸膛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不适。

一个小队长啐了口，“老子学习战斗技巧是为了和王国的敌人决一死战，而不是把刀剑指向手里拿着石头的奴隶！”

有些人佯作勇猛战斗，有的人打着打着就转到了黑暗处，有些人则默默放开了口子。

奴隶们乍一见到全副武装的军队，几乎失去了抵抗的勇气，但打着打着他们发现有些人似乎故意给自己留了一条离开的路。

所有意识到这一点的人都抓住了机会，拼命离开了这个浸满鲜血的魔窟。

一个瘦小的身影完美地融入其中，一转眼的功夫就消失无踪。

身在王宫的邓普斯不知道地底洞窟的情况，但是他觉得自己的喘息越来越费力，身上的不适也越来越难以忍受。

厄运卷轴不会致人死亡，它只会让人不断倒霉，并且觉得不舒服。

正是这样的折磨，才最让人觉得痛苦。

“是不是我的时间要到了？”

他努力睁大眼睛，目光却空茫没有着陆点，“天已经黑了吗？”

影主瞳孔一缩，陛下这是？

邓普斯神志十分清醒，影子的回答何时迟疑过？

“那就是，我瞎了。”邓普斯平静地说。

眼前一片黑暗，听觉却敏锐了起来，邓普斯听到寝殿外面大臣要面见的声音，还有沃特的婉言谢绝。

一群人群情激奋地来了，他们知道了洞窟血祭的事情，有人对太子和王子们的死因产生了怀疑，要求彻底调查。

调查什么，调查他还是阿兹瑞？

那个家伙一向精明的很，除了对奇异力量的追求，再没有任何欲望。

这次他也受伤颇重，实力肯定大打折扣，所以才会向他请求用万人血……

不对，自己续命需要的是亲人的血脉，可从来不需要无关人等的血液祭祀，阿兹瑞是为了给他自己疗伤！

邓普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难怪自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阿兹瑞早就知道，他没有续命的必要了。

该感谢他给自己留了最后一道血脉吗？

盖瑞那孩子，他以前最爱跟着太……

邓普斯睁开眼，眸中毫无光亮，他竟记不得那些孩子的脸了。

也许终于认识到自己这次是再无机会可以躲避死亡的追捕，他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将在外面大吵大嚷的大臣们都叫到床边，王公贵族们看着脸色青白的国王，停下了争吵。

整个屋子安静下来。

“传我的旨意，我死后，盖瑞为新王。”

头一次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影主拿来了早就准备好的诏书，邓普斯摸索着签了个字迹软弱虚浮的名字。

“安德烈·路易斯升为侯爵，继续驻守边境。”

“迪夫·盖曼、毕维斯·克里斯托弗、多林·波特、凯里·威尔斯、肖·克利夫兰五人，为顾问大臣。”

“诸位当拱卫新王，发展普兰，尽职尽忠。”

说完这句，他喘的有点厉害，但仍旧不甘心地补了一句——

“阿、阿兹瑞，我、我、我要他殉葬王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