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玛丽就起来了，带着小宝石一起在王宫花园慢跑。

清晨的空气很是新鲜。对于玛丽来说，草木的生涩之气并不难闻，比起上一世动辄就暴起要人命的狂暴异植，算得上生机勃勃却无害，是一种可以安心的绿色氧吧。

在圣紫罗兰大陆已经十几年了，上一世的东西越来越远，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压抑。那些努力奔逃、挣扎求生的日子终究给她本人染上了沉郁黯淡的底色。

通俗说起来，就是她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

所以她一直都不怎么像个符合身体年纪的女孩子。

外人可以说是沉静、早慧，跟早年的苦难经历有关，身边人相处久了就知道，自家的小姐其实是不懂得处理感情的。

上辈子光和变异植物打交道了，和其他人的交流也都是同事战友，还要防备着有人抽冷子背刺，生不出来柔软丰富的情感，只有冷硬。

成为玛丽的初期，还比较懵懂，随着身体与灵魂的契合，慢慢的，灵魂上的孤冷显现出来，为了不显得突兀，在面对需要做出反应的时候，她会用自己的精神力优先模拟正常人的应对方式，然后自己再根据情境做出反应。

谁都没有发觉，有时娇憨有时调皮的女孩子，其实是个冷漠的大人。

可是和她最亲近的人会知道，达内尔是最明了的一个人。

活了几十年，清醒通透的老神官很是爱怜这个孩子，慢慢的教养她，潜移默化地教导她。

加上不知情但是非常热忱的师兄汉米顿，玛丽愈加松弛和放松。

一个朝乾夕惕的异能者，成了圣紫罗兰大陆上自在舒展的一朵花。

“老师，布尼尔吃不了那么多，剩下的我吃掉又会怎样！”汉米顿控诉的声音传来。

玛丽眉眼一动，唇边便漾起了笑。

师兄又在耍宝了。

“它这一顿吃不了就下一顿吃！”达内尔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虚点着不知羞的弟子，“你就差它那一口吗？”

真是年纪越大越不像样！

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和一只巴掌大的小犬争夺的食物的人，真不想承认这个人是自己的弟子。

要是抢的多也就算了，只布尼尔舍不得吃，藏起来的一颗晴野葡萄，好大一个人了，竟然给摸出来吃了。

瞧布尼尔气的哟，那呜嘤呜嘤的声音，还不知道骂的多脏呢！

汉米顿还生气呢，“这个家真是没有我的地方了！布尼尔那么小一只，您恨不得把所有的好吃的都留给它，我这么大的人了，想吃一颗葡萄还得从狗窝里找，这合理吗？”

达内尔抚摸着委屈的布尼尔，给了弟子一个冷哼，“这怎么不合理了？布尼尔那么小，用尽全力能吃几个？你这么大个人，吃了自己那一份还要偷拿它的，你好意思吗？”

师徒俩斗着嘴，两个加起来快一百岁的人，为了一颗葡萄争执不休，不得不说，这是师徒之间联络感情的特殊方式了。

“老师，师兄，别怄气啦，晴野吃完了还有蓝宝石。埃尔知道老师喜欢吃葡萄，特意让好几只信鹰专门送来了紫宝石葡萄，这还是今年最早的一批呢，是他研究的新品种，长得好紫色的手指头，又甜又无籽，可好吃啦。”

玛丽将一盘还带着水汽的葡萄放到老师和汉米顿中间的桌子上，果然如她所说，紫色的葡萄长得像一节粗粗壮壮的手指头，咬一口脆脆的，甜蜜的果肉紧实又饱满，吃起来相当爽口。

达内尔拈起一粒端详了一下，尝了一口，点点头。人老了牙齿也老了，稍微有些酸涩或者坚硬的东西，吃着就没年轻时那么顺口，这葡萄脆嫩多汁，清甜无籽，正适合他这样牙口不好的老人家。

布尼尔见状，开始在主人的怀里蹦跶，达内尔把狗子放在地上，往它的盘子里放了一个。

“唔唔，这葡萄长得怪模怪样，倒是挺好吃的。”比达内尔更爱吃葡萄的是汉米顿，他吃了一个，之后嘴巴就没停下。

能吃到这么甜美的果子，埃尔功不可没。他原本懵懵懂懂，像是几岁孩童，达内尔很怜惜这个孩子，专门把他带在身边，教授他生活常识和知识礼仪。老先生耐心又认真，埃尔也很好学，对像是父祖一样的达内尔很是依赖，慢慢的就适应了在城堡的生活，整个人也多了几分清明。

他的天赋在培育植物，除了粮食作物，各种经济作物比如油料作物、花草和果树也培育了很多，时不时就有惊喜出现。

晴野和紫宝石便是今年的新品种，都又大又甜还没有籽，第一批早熟的不多，等再过一阵子，恐怕信鹰们翅膀飞断了也运不过来。

不过等领地的车队运了扦插的藤条或者成苗过来，金伯伦也会有吃不完的甜葡萄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葡萄可是稀罕的很，还是这么好吃的，不抓紧吃可就又被偏心的老师喂小狗了。

汉米顿吃的香甜，这时候达内尔也不再嫌弃他了。

偶尔斗斗嘴也是一种联络感情的方式，汉米顿已经好几十岁的人了，平时出去也是受人尊敬的儒雅神官，愿意在自己面前小孩子一样和爱犬争宠，不过是逗他开怀罢了。

还有玛丽，千里迢迢用信鹰运来好吃的果子，也是看他最近胃口不好，特意这样做的。

对于弟子们的用心，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我看老师最近的精神很好，你是不是感觉错了？”离开了老师的居所，汉米顿的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他每天都有和老师见面，根本感觉不出他和往日有什么不同。

“我也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的。”玛丽垂下眼帘。

开始的时候还没有什么异常，可是这个月开始，玛丽简直不能更清楚的感觉到，老师的生命之光逐渐变得暗淡。

那光芒的亮度一再衰减，像是很快就会耗尽能量，最终熄灭一般。

于是玛丽叫回了每日外出忙碌教务的汉米顿——他接受了光复派的邀请，天天都很忙——请求他暂停工作，守候在老师的身边。

她不想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想将事情想的太严重，可是她不能赌那个可能。

两个人面对面呆立了一会儿，虫鸣声声，叫的人心烦意乱。

汉米顿抹了一把脸，“下午我去告假，休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