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赢已与凌海桃还在纠缠时，上方的姜述已经将目光从下面的战斗中收回。

赢已借用自己的力量其实不需要自己一直盯着。

现在该办正事了。

回身，姜述走到越发狂暴的金色球体面前，伸出手心念一动，身旁的空气便划出一道裂痕。

随后不算大的圆柱形培养罐就从中掉落到了他的手上，虹色的培养液中蜷缩着一个浑身长满金色鳞片的小生物。

哪怕它此时正在安睡，身上也散发着令人想要为之膜拜的某种尊贵气息。

这是来源于血脉、土地、人之空想的集合体，它的身上有着「龙」的成分。

「龙」是极其特殊的。

「龙」是兽吗？严格来说是的，龙的形象不论在神州还是源地，其大致的形象都是由各种动物的特征缝合而成——「龙」的形象毫无疑问来源于「兽」。

但「龙」在超凡意义上、在灵能的角度上看真的可以算是「兽」吗？

不一定。

西方的源地大陆，他们的「龙」是长着牛角与膜翼的蜥蜴，是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幻想种。在源地的文化中往往代表着力量、邪恶与古老。

东方的神州大陆，我们的「龙」是鹿角兔眼、鱼鳞鹰爪的似蛇非蛇生物，同样是只存在于神话中的幻想种，在神州的文化中代表着神力、祥瑞与皇权。

也就说，「龙」的形象虽然出于动物特征的缝合，但本质上还是源于「人」对于某种意象的需求，某种意志殊途同归下的产物。

在源地，有着伏提庚为了王位化作邪龙的传说；在神州，也有神州人就是龙的子孙、皇帝就是真命天龙的说法。

毫无疑问，「龙」的本质是「人」，是人们灵性高度集中汇聚的幻想，更是一种大集合的趋势。

姜述注视着罐内，四足鱼鳞，长身似蛇，金色的鱼鳞无光自亮。

但他知道这不是「龙」，罐子里并非那般尊贵的生物。

这只是一个劣等品，混杂着地方始源灵脉的杂种。

足上三爪带蹼，鱼尾鱼鳍，双角笔直而短，瞪大的双瞳中是充斥着兽性的猩红——这只是一只「蛟」，正是不日「焱魔」窃取的那份柳河城龙脉核心之显化。

「蛟」的出现并没有给金色的球体带来更多的变化，反倒是「蛟」在目视到金色球体的瞬间就将注意力从姜述身上移开。

仇恨的眼神转为了畏惧与渴望的混杂，它将原本蜷缩的身体舒展开来，不断地撞在培养罐的玻璃壁上想要冲出去。

姜述并没有让它久等，伸手打开了罐子的顶部。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只蛟就要从刚打开的罐子口缝隙中滑出去。

但这里是姜述的「国度」，而且是空间权柄的「国度」，它探出头窜出去的速度很快，但还是被姜述轻易地捏住了脖颈。

“那不是你这只劣兽能够染指的。”

说着，姜述手上的力气居然在加重？

蛟的蛇身立刻疯狂地扭动起来，它感受到了死意，四只小爪疯狂地扒扯着姜述的手。但五阶灵能者灵肉合一的身体又怎么能是一只离了培养罐就会逐渐失去活力的幼蛟能够抗衡的？

蛟的双目凸起，挣扎的幅度开始变缓，口中开始溢出红色的液体。

眼看这只小蛟就要死去。

可为什么？

姜述一番布置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一整座始源之地的活化核心还是龙脉的活化核心，就是为了再杀死它？那为什么不直接取用「龙髓」？

「凛冬」看不懂，看他知道自己是时候出手阻止姜述了。

姜述手上的力气进一步加重，眼看手里的蛟就要彻底死去。突然，姜述握空了。

远处，穿着有些破损的正装的帅大叔手中捧着奄奄一息的幼蛟。

“我还说你会就这么缺席呢，果然你一直都在啊，林东。”姜述甩了甩手上的血迹，看样子并不意外。

林东则是看了一眼手中的蛟，有些不解。

“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活化的龙脉核心比之强行提炼出的「龙髓」其实在效用上并无不同，本质上被龙脉极限纯化的高浓度灵能实体。

唯一的不同就是「活性」和「惰性」的区别。

“为了切断这个累赘的旧时代，新时代应该属于真正意义上的属于我们。”

“只靠一只蛟？它做不到。”

“那你为什么阻止我呢？你不正是因为想接我之手杀死那些老头才一直依靠「时间」等到现在的吗？”

姜述没有因为手中关键的一张牌落到敌人手里而慌张，只是冷静地述说着某个事实。

“你比我还恨他们，对吧？虽然是我诬陷了你，但其实你的事情在最终曝光后也是同样的结果。你难道不想替你的小女儿和你的妻子报仇吗？”

“把它还给我吧，真正要使用「罚」的力量需要它。”

林东眉头一皱：“你果然知道。”

在这一瞬间，林东心动了。但他还是「凛冬」，所以他握着蛟的颤抖着的手又重新稳定了下来。

第四十六章 天坠极光

“可我还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哈哈，林东啊林东。”姜述突然笑出了声，“还想着忠义两全吗？又不想我的计划成功，又想为了家人报仇？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你问出来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不是直接阻止我.....”

“真是......”说着，姜述语气一变。

“令人不爽。”

森冷的话语落下，林东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进入了加速中。

他作为清洁工的反应是「时间」层面的快，但只是他一个人没有用。

林东一个闪身躲过了来自身后的无声无息的攻击，踏入到某种「时间」间隙的林东只是一瞬间就后悔了。

「时间缓速」是真正意义上的减缓时间，在林东使用这份能力的时候相当于是迈入了另一个维度——时间被「减缓」后，时间的概念会变得模糊。

平常林东最常用的就是以灵能为媒介包裹自己，单独对自己使用这份能力短暂地行走在时间的夹缝中用于加速自身。唯有全力施展将整个属于自己的时间维度套在世界上时，才是真正的「时间缓速」。

也就说，现在林东的加速是「灵能使用」而非「真实现象」，匆忙间下意识地闪避躲过了来自「空间」的偷袭，但他手上的蛟......

却在「国度」级别的「空间」影响下脱离了林东的灵能，被林东时间层次的短距离闪身伴随的动能.....补上了最后一刀。

“你！”

“别生气，你应该感到高兴的。”

在蛟死亡的一瞬间，金色球体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云层中酝酿的雷电开始彻底活化，崩腾着闪烁起跃动的银光。

“我需要的并不是活着的龙脉核心，而是我要它在关键的时刻一定能死掉。”

“你什么意思？”

“你很快就能zhi.....”

打断姜述话语的，是一道极光般的蓝。

无数翻飞的画面闪烁，零散的对话交织重叠。

将问我和姬如似回过神，脑中一阵刺痛，各种凌乱的信息仿佛还在眼前和耳边跳跃。

“班长....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头有点疼。”

将问我扶住了有些摇晃的姬如似。

就在刚才，他们理解了为什么兽化后的沈雨安能够一瞬间挑起全城范围的灵能者失控。

原本「祈求者」沈雨安的「未来视」只能看到和自由有关的一些未来片段，但是兽化后的她却可以通过和「强相关」顺藤摸瓜地以自己为起点看到他人的未来。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兽化后的她还拥有将自己看到的未来病毒式地散播出去。

恐怕就是它向着全城广播了什么能导致人疯狂的未来片段才会引起全城灵能者的反应。

而在它死前，它将星夜穹顶上同一时间发生的事情投影到了将问我和姬如似的脑内。

虽然这些画面彼此重叠交织还断断续续地让人很难从逻辑上分辨出先手顺序，但至少两人还是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那就是这一切都是姜述搞的鬼。

以及姬如似的真实身份——「皇帝」。

“没想到班长来头这么大呢。”

“我不是啦.....我....”姬如似摇了摇头，事实给她带来更多的还是不真实感。

“我想要...我只是我，不是什么皇帝，不是什么龙脉权能受到侵蚀诞生的意识体，我想要我只是姬如似。”

少女的语气中带着悲伤，她对真相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可我....可我真的连人都不是...”姬如似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将问我，“将问我，我该怎么办？”

“我.....”

我还能继续喜欢你吗？

这句话姬如似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真相的尘埃落地让这份现实被摆在了台面上，她的心中产生了巨大了落差。

“没事的，你要相信你的过往，我们相处的日子是真实存在的。”

将问我主动抱住了姬如似，“班长之前能正常生活下去，之后也一定能有办法。”

“真的吗？”

“真的。”

姬如似搂紧少年，竭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许久，姬如似轻轻挣脱开了将问我的怀抱。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最后的片段很散，我没能看清和听清星夜穹顶上发生了什么。”

“我也是。”

“但魔都那边应该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姜述肯定在你身上有所谋划，我必须阻止他。”

“该怎么办？”

“杀死他。”

“？！”姬如似很惊讶，“可.....他不是你的...”

半个月的相处，将问我跟姬如似说了很多她不曾知道的事情。

“无所谓，他也想杀我。我们之间没有所谓的‘父子之情’。”将问我的脸上没有什么波动。

“可....”

“不用劝我。那些混乱的未来片段里有限的信息也已经很明确了，让他得逞、成功‘分离’你的话，对班长你来说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四十六章 天坠极光

“.....”

“只有今天阻止了他，我们才有机会继续我们的故事，不是吗？”

姬如似听到这也不再多想，点了点头。

“可，这里离魔都这么远，你又该怎么杀死...阻止你的父亲？而且，你的灵能应该已经....”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将问我下定了某个决心。

两人来到了云顶大厦的“天台”，滚动着的漆黑云层仿佛抬手可触，银闪隐隐在其中跳动。

姬如似停驻在出口，暴雨天巨大的对流风和雨水让她只能到这。

她艰难地扶着门框，看着走入暴雨中的少年的背影。

将问我站在楼顶巨大的停机坪中央，狂暴的风吹起卫衣的兜帽，瓢泼的雨水只是一瞬间就浸入了里衣。

但他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对着空气虚握。

可显现的并不是代表着「斩击魔剑」的黑十字，而是某件透明的巨大物体。就像是曾经「辉光裂星」尚未定型一般，将问我握住了另一把尚未完全显现的「武器」。

少年深吸一口气，冰凉的雨水顺着鼻腔打入咽喉。

带着些许呛人的感觉，将问我感知到了某个“节点”，一个等待着他作出决定、按下按钮的节点。

他回头，看到了姬如似有些担心却又充满信任的眼神。

最后的犹豫消散。

将问我的手上实打实地握住了一个“菱形”。

菱形的内部中空，两根长短对角线交错成十字。黑色的边框中，那十字中好像在禁锢着某物。

那好像是....一把剑？

一把剑柄与剑刃等长，没有剑格的剑？

与禁锢着它的菱形边框不同，这把怪异的剑是纯粹的蓝，如同宝石又似矿物的钴蓝色，表层清透内里又有着凝实的絮状体。

剑刃和剑柄的区别无非是有刃和无刃，要不是剑身偏扁平，不然它可能更像是一柄短枪。

将问我此时握着菱形内里短的一边的对角线。

再一次深呼吸，右手抬起这禁锢着奇怪长剑的菱形，用力一抖。

剑身那边的“角”猛地回缩至“剑格”的地方，同时剑柄处的“角”两边张开，卡进了另外的两只“角”中。

至此，终于能看清这柄「武器」的真身——这是一张「弓」。

怪异的长剑并非用于挥舞，而是用于射出的「箭」。

彻底张开后，便是一张已搭载了箭的足有两米五长的大弓，而搭配上剑/箭的尺寸来看，说是用于射杀巨人也合情合理。

将问我右手抚上剑柄末端，他感受到了“弦”的存在，已经某种“预警”。

他不再犹豫，但面对这份武器上传来的“预警”还是再一次地质问自己的内心——值得吗？

在得到并多次使用「斩击魔剑·辉光裂星」后，将问我当然更加理解了自己的「宝具」的特殊性，多次复盘下，他终于找到了制作「宝具」的那份熟悉的感觉。

这份感觉来自将问我的权能——「强权武装」，但制作出来的东西又是超越了「强权武装」的存在，它来自更加深处、更加本质的地方。

将问我一时难以理解，但如何使用还是有了一些眉目，并作出了一些尝试。

首先，「宝具」确实是存在三份「概念」，但这三份概念并不都是凭空生成的。

它需要一个「主键」，就像「辉光裂星」中其实「切断」才是真正的核心，「灵能放出：超载」和「真名解放」反而是某种用于增幅的副产品。

将问我原本尝试时首选的是「强权武装·脊」中的「自我控制」概念，但他却发现这份自己比「切断」还熟悉的概念无法被投入到「宝具」中。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强权武装·眼」中的「标记」。

然后，这把透明的菱形就随着他不断地尝试而诞生。

但他最终一直都无法将它“确认”下来。

因为在它出现轮廓的一瞬间，将问我就下意识地跳起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好像触碰到了某些不该触碰的东西。

他怀疑是自己的想法在落实后太超前了，自己在尝试制作的「宝具」当中投入了过多。

因为「宝具」的真身并不是「弓」，

而是「剑（箭）」。

而这只箭一旦上了弦，就必须发射，而发射之后，作为主人的将问我就得付出某种代价。

少年抬头望天，狂暴的水流自黑色的山脉中倾斜，更大的恐怖还在酝酿，随时就要冲破困缚。

随着沈雨安被自己杀死，柳河城混乱的源头被终结，相比很快就能平复下来。

但这天上的黑云呢？

它正如既定的、即将到来的命运一般，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不仅是自己与姬如似，还有柳河城、魔都，甚至整个神州。我所珍视的人、熟悉的人、熟悉的家园其实都面临着这份危难。

我真的只是为了姬如似吗？

不，班长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但就算今天班长留住了我，我就不会射出这一箭了吗？

承认吧，将问我。

说是不想成为英雄，但手上有剑的话，你还是想当逆着人群站出来的那一个的。

你厌恶英雄的桎梏，却贪图英雄的光辉。

这一箭的背后正是你终将面对的代价，不能逃避。

那么。

面甲重新覆盖上了少年的脸，他站定，持剑（箭）的右手用力。

弓身瞬间裂开成为X形，两段末端反曲，四根幽蓝的弦显现并绷紧连接在了剑柄的末端、亦是箭的“尾羽”处。

而少年的面甲上，承载着「标记」的「眼」发生了一些变化，「概念·标记」在弓被拉开的同时升华成为了「概念·锁定」，本不完全的「强权武装·眼」终于迎来了真正与之相匹配的概念。

随着将问我以标准射姿将巨弓拉开到了极致。

将问我的目光透过数千公里，精准地锁定到了与自己有着因果联系的「姜述」身上。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一根线连在了「箭」与「目标」之间。

就在这时，姬如似忍不住对着风雨中的将问我呐喊。

“将问我！！！加油啊！！！”

正是这一刹那，将问我松开了右手。

宝具的第二个概念被释放——「概念·灵能放出：光粒」。

那是光的速度，那时无限接近「时间」的速度，在弦随之弹动的瞬间！

幽蓝的极光跨越了数千公里的阴云，撕开了漫天黑幕、笔直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往天上画下了一道蓝色的长线。

就在将问我松开右手的“同时”，「箭」已经跨越了距离、高度甚至代表权能终点的「国度」，贯穿了名为姜述的男人的眉心。

这件宝具的第三个概念也被释放——「概念·限制解放」触发，变为了「概念·正射必中」。

这就是将问我的第二件「宝具」——

「破灭魔剑·天坠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