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

或白或蓝，或闪烁或恒定的万千星砾点缀与深蓝夜空。

无数份嵌刻在深邃当中的钻石辉光让将问我感到格外宁静。

但也不能够忽视余光中飘渺的橙红，摇曳的火焰被草捆与燃油束缚在铁栏杆内，粗陋的“灯”点亮了周围。

一觉醒来，将问我感觉身体没那么疼了，便试着双手想要撑起上半身。

有些吃力，但应该能行。

不过“坐起来”的动作对现在将问我的身体来说有点太过了，才勉强撑起四十五度，腰腹处就随着脊椎的弯曲传来了剧烈的疼痛感。

没有“脊”的帮助，这般疼痛足以击溃绝大部分人类的自我防御机制，勒令大脑关机。纵使将问我小小年纪便在灵能之道上踏入三阶登临，面对来自身体内部超越承受极限的痛楚也讨不到半点好处。

顶不住就是顶不住。

所以将问我很干脆地双手一抖一滑，后脑勺又径直朝着刚才躺下的地方坠落。

好在虚惊一场，一双素白纤细的嫩藕及时托了他的后背与脖颈。

艾妲及时赶到：“您的身体还需要一定时间恢复，请不要太勉强自己。”

“....”将问我想说些什么。

但剧痛的余韵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咬紧牙关，说不出话。

“我帮您站起来吧，慢一点就不会太痛。”

在艾妲的帮助下，将问我终于一点点挪动着完成了站立起身的动作。

缓了好一会儿，等到疼痛的余韵散去后才吐出一口浊气。

“这....是哪....”

忍耐剧痛使得将问我的腮帮子有点僵硬，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

“这里是阿瓦隆啊。”艾妲有些奇怪。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这里是祭坛。”

“？”

将问我扭过头，才发现刚才自己躺的不是什么露头大床，而是一个有点像是石床的祭台。

带着疑惑与迷茫看向身旁搀扶着自己的少女。

“不是您想的那样啦。”艾妲出声解释，“一方面是因为这个祭坛是阿瓦隆的灵脉节点之一，方便您的身体在苏醒后更快地恢复。”

“另一方面嘛.....”

艾妲卖了个关子，开始携着将问我缓缓向前，“您来到这边就知道了。”

走出去十几步，将问我才发现这处祭坛是有些海拔的，石质的边缘外出现了另一番光景。

居高临下。

无数穿着有些古老的“人”半跪着低着头拜服在祭坛之下。

有的身材矮小纤细，有着尖锐的耳朵与蝴蝶般的鳞翅；有的则是身材高大，各色鳞片覆盖于身体之上取代了衣物，头生一对扭曲的龙角；还有一部分长着少许羽毛、或兽耳兽尾，但人形特征占更大一部分的位于角落。

妖精，飞龙与兽人，比起将问我以往见识过的自然精灵的各式狰狞，他们的形象其实更加容易让人接受。

非人的特征与人的部分融合得十分自然，容貌都是一顶一的精致，更符合动漫作品中对于亚人种的描绘形象。

隶属于阿瓦隆的自然精灵们粗略一看有上万之数，不高的祭坛之上得一眼望出去好远才能看到俯身的人群尽头。

而在那尽头之外，没有跪服的则是真正的人类，他们有着更多的数量且排列成了整齐的方阵，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而随着艾妲搀扶着将问我出现在祭坛的边缘。

自然精灵们虔诚跪服的身影顿时出现骚动，他们忍不住抬起头，望向祭坛之上的眼神中充满了激动。

以及潜藏在更深处的希冀。

然后，他们又低下头跪下了另一条腿，双手攥起伏在地上，似乎是在献上最诚挚的祈祷。

就连后方的人类阵营也统一地脱帽敬礼。

这样的举动让将问我不解地皱起了眉。

“他们.....”

“另一方面的原因是，大家已经等待了您太久，我们都想见上您一面。”

艾妲退后两步，让少年的身影成为众人眼中的唯一。

将问我扫视其下，他能感到自然精灵们的虔诚，他们的身躯微微颤抖，竭尽全力地弯曲着身体。

还是不解，将问我扭头看向艾妲，等待着她的解释。

“看不到尽头的战争已经快要压垮这个国家。对于我们来说、对于大不列颠来说，您的出现、「龙」的出现，意味着转机与终结，意味着希望与逆转。”

“可我不是你们传说中的红龙，亦非什么雄狮。说到底，我可是正宗的天朝人，和你们连一个国家、一个人种都不是。”

将问我只觉得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还和英伦这边扯上关系了？

“您的兽化姿态，毫无疑问地与源陆这片土地渊源颇深。”

艾妲只出这点，并看向了将问我头上无论如何都不太像是「龙」，而更像是「龙」的长角。

将问我想了想，否认了这个说法。

“我觉得这是个误会。”之前受到歌声加持下的战斗让将问我发现了自己身体中一些不明显的变化。

第四章 兽化之密

其一，虽然不知道自然精灵使用地脉能量是什么机制，但将问我现在能越过特质系的限制直接使用灵能，其实意味着他现在还是处于某种“兽化”的状态中。

其二，虽然「切断」、「自我控制」以及「标记」都因为未知原因而被BAN了，但他依然能直接使用来自另外两个概念的力量。

除了来自“翼”的「变化」还能用之外....

还有一个如果将问我没猜错的话，是「增殖」。

或许是因为蓝色的贤者之石的改造，心脏以及血液循环功能得到了大加强，处于灵能活跃状态下自己的状态就已经接近原本“脊”的第一阶段了。

但只是第一阶段“预借”的程度，还是有点慢了，难免在围攻中受到伤害。

在歌曲结束BUFF开始逐渐消退后更是越来越频繁地受伤。

也就是这时，「增殖」的力量开始体现。一开始将问我还以为是“兽化”自带的恢复加强，但后来出现了剑刃完整斩过手臂却没有一丝杀伤的现象。

剑刃劈砍肢体还跟不上肉体重生的速度，这已经不是区区兽化能做到的了。

仔细体验之下，将问我才发觉这大概率是「增殖」在自发地作用，另外还有「变形」的力量等待着自己主动使用。

也正是因为「变形」的加持，自己以特质系用出的「隐手」力场能在精细度层面追上分离系，精准的“只抓住”最后一个敌人。

而之所以否定艾妲，只说是“误会”....

则是因为不论是「变形」还是「增殖」，都来自另一个人，来自将问我曾接受的另一个人的“赠礼”。

现在回想起来，“翼”被制作出来就是符合心意的完成品而非“眼”那样的半完成品，或许正是因为“翼”的「变形」来自X先生力量的残留，是现成的、拿来就用的，「标记」则是虚空索敌，自然不能一步到位达成自己真正追求的「锁定」。

而X先生本来就是源地人，自己兽化后的龙躯可能是受到了X先生身上概念的影响才在形象上更倾向于外地龙。

“这双龙角可能是受到了别的影响.....”

“不是的。”

将问我的解释遭到了艾妲果断地否定。

她再一次仔细地端详将问我的龙角，缓缓道出某些密辛——

“神州没有始源之地，缺少多种自然精灵的样本，可能天朝帝国对所谓「兽化」的研究不够深入，也可能有了一些猜想但无法得到证实。”

“我想问您，请问您对于「兽化」有着何种认知？”

“失控？”将问我下意识地回答。

“那从根本的角度上来说呢？所谓的‘失控’，到底是失控在哪？”

“.....精神？灵魂？”

艾妲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严格来说，「兽化」并不是‘失控’，而是‘失衡’。”

“现在换一个问题，您知道灵能者如何从三阶的‘登临’晋升四阶的‘极点’，甚至五阶的‘飞升’吗？这晋升，本质上又是在晋升什么？”

“灵肉合一的程度。”将问我回答了一个书面上的标准答案。

“对，四阶之所以叫做‘极点’，正是意味着灵肉合一的程度到了一个极限，再往前一步就是真正的灵魂与肉体合为一体，无漏无缝。”

“但为什么只是缺‘一步’也要分出这一阶？如果完成了灵肉合一就是‘飞升’，三阶四阶好像并无区别？”

“区别在哪？”

将问我再次果断地答出了区别所在：“「领域」。”

“是的，为什么差一步到达终点也能出现由「权能」到「领域」的变化？这其中一定有着更加深层的因素。”

艾妲突然又问出一个问题：“您知道佛洛伊德吗？”

“自我，本我，超我。”

虽然不熟，但将问我听说过佛洛伊德对于「精神」的结构分析。

“这就是区别本质。”艾妲点了点头。

“灵魂其实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完整的，名为‘自我’、‘本我’、‘超我’的三份投影在灵能者成为灵能者的瞬间就会降下到肉体当中。”

“其中以‘自我’为主，另外两份投影在灵能者掌握名为「权能」的力量之前仅仅只是游离而并非与肉体产生直接联系。”

“这也是为什么三阶叫做‘登临’，在中文里它或许直译是游览的意思，但其实这个名称指向的是‘抵达某个地方’。”

“也意味着‘开始’。”

“而所有的「兽化者」，必定有着「权能」。我说到这，您应该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将问我沉思一会儿，开口道：“你是说，「兽化」其实是晋升三阶开始受到‘三我’的影响后，‘三我’的偏移与失衡造成的，是欲望或执着突破了‘自我’限制的结果。”

“是的，您理解得很快。”

将问我又想了想：“所以天命会才说「神化」是另一条道路，是指「兽化」的不同方向吗？变得巨大而怪奇的「畸化」是释放了‘本我’的欲望化身，维持人型大小出现稳定动物特征的「神化」是释放了‘超我’的执着化身。”

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这样看来倒是合理，无止境扩散的欲望催生巨大的畸形，唯一的执着造就人兽兼具的神躯。”

“不是哦~”

听到将问我这么想，艾妲却是微笑着再次摇了摇头。

“嗯？难道不是吗？”

“反了。”

“啊？”

面对少年的疑惑，有着完美容颜的少女说出了真相：

“疯狂的执着催生畸形，原始的本能造就神躯。”

“这不对吧.....等等，好像....”

好像还真是。

将问我想起了自己面对过的数个兽化者。

礼裙女虽然没有表现出巨大化和血肉畸形，但它的身躯反向缩小了，骨头的增长也有着越来越多的趋势，根本说不上是“稳定”。事后报告和研究也说明了它在新生之初的虚弱，如果不是她本来只是普通人而且缺少灵性灌注的话，恐怕她在兽化后就会很快地化作由森森白骨组成的巨大异型。

大桥上遇到的拳头怪更加能说明这个区别。

一阶段应该是由本人主导，寄宿着对失败的执着所以浑身由手臂和拳头组成。

二阶段由体内的「蛇」主导后“拳”的概念反倒是直接消失变成了“蛇身”，不仅姿态从不稳定的“触肢”变成了“动物”，战斗风格也从“出拳”变为了“动物本能”。

其中的变化差异现在细想来，应该就是‘本我’和‘超我’，执着与本能的代表。

后来源阙罗长兽化出触手以及沈雨安兽化吞噬了云顶大厦也是经得起细想的。

源阙罗哪怕受到了「魔女」使魔的影响，可是她若不是有着对女儿的执着也不会真的如X先生所愿地兽化。

沈雨安当初「未来视」被「切断」一个照面干烂了之后就一脸世界观崩塌的样子，追击过程中被魔术师带着跑一点反应没有，之后畸形化怎么想都更可能是因为“执着”。

至于水族馆那次.....只能说兽类的兽化不太能作为参考，但最后那只大鱼明显表现出了某种像是幼童的“智慧”，没有第一时间残杀将问我的同班同学而是更多地表现出了“好奇”，现在想来也可能是某种“稳定”的表现。

“好吧，你说得对，的确是反了。”将问我最终也点了点头。

“但这和最初的问题有什么关联吗？”

“有。”艾妲很是肯定，“‘三我’都是你灵能的本质，「兽化」只是失衡后坐在肉体里的‘我’被调转了。”

“真正的「兽化」，一定一定，一定会是表现出那部分灵魂的姿态。”

将问我还是不信：“可我遇到的一个敌人能够依靠他的权能影响到别人的灵魂，他也曾影响了自己手下兽化的形态特征。”

“而我也遭受过他的权能的攻击。”

却见艾妲叕摇了摇头：“您是不同的，路西法阁下。”

“您的灵魂与肉体之间，从一开始就容不下其他，您只会是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