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目被送了回来。

郑开奇下楼就看见他穿着病号服在灶台那蜷缩着，有些害怕，在用手捞着大锅里的剩饭。

“开奇，你说怎么办？”

俩大娘在那拉了半天，火目纹丝不动，也不还手，表情怯弱，眼神无辜。

郑开奇没来由没了恨，只是烦躁。

“你们爱怎样怎样。我忙着呢。”招呼顾东来走。

他只是不清楚，那么多仇恨，要不要继续压在一个傻子身上。

即使他有意杀人，无意成为傻子。

郑开奇觉得自己的觉悟不够，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很迷茫，他需要老孟，需要已经死去的吕轻侯，老吴托梦告诉他。

“嗯，不能让一个疯子破坏了我的行程，走，东来。”

他准备去商业银行，找叶维美。

智商不够，感情来凑呗。

其实他也不懂，对叶维美的这种感情，是工作需要，还是内心的本能。

不凑巧，叶维美不在银行， 郑开奇又到了老雷那。

那郎中还在赚穷人的感恩戴德，连头都不带抬就撵他走。白冰那小丫头也在。

都说女大十八变，几日不见，身材也有了起伏。

老雷看她隔三差五就来弄药，要么是跌打扭伤，要么是治咳嗽，要么就是女人病，知道她家中父母不和，父亲还很有可能抽大烟，穷困潦倒，就问她要不要在这里帮忙，打个下手。也没什么钱，就是管顿饭，拿点需要的药走。

白冰自然是满口答应，为此她那糊涂的爹还来闹过，说得有工资，老雷都没动眼皮，就被排队的病人们骂走。

白冰又好气又委屈，对老雷鞠躬不已。

老雷骂她耽误时间，抓紧干活。别的不会，端茶倒水也没个眼力劲儿。

“这小妞，再过一两年，真是个大美人啊。”郑开奇翘着二郎腿在房间坐着，丝毫不管白冰就在身边，对老雷说道。

雷郎中也不避讳，骂道：“如此乱世，穷人家的漂亮姑娘，会有什么样的命运，你这个黑皮见得少么？”

白冰本就白的俏脸更是惨白。

“啊，啊。”郑开奇有些不耐烦。

之前或许不知道，在协警办公室，整天听那几个小子聊，也知道了，美丽的东西在这等乱世是何等的稀缺和昂贵。

越是名贵的东西，穷人越把握不住。

要么是父母迫于生计卖给有钱人做小，有钱人又会如何？玩腻了拿出去换好处，给日本人，给更高层次的有钱人，最终命好的进入大都会，百乐门，大世界这样的地方，当阵子头牌，最终落得个年老色衰，被人遗弃。

这仅限于那种气质美貌都顶尖的那一类可怜女子。比这更不及的有的是。

多少稍微有点姿色的穷人之女，莫不如此。

“很惨呢。”郑开奇重复着。

“滚。”老雷把他撵了出去。

楚老三脸色有些扭捏与他迎面碰上。

“三哥。”

郑开奇想起来楚老三为什么来了这里，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楚老三粗中有细，大大咧咧喝道：“你小子怎么跑这里？不知道下午南郊警署有受赏仪式么？”

“什么受赏仪式？”郑开奇吓了一跳，“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个屁，又不是南郊警署成员。”楚老三姿势扭捏，花柳病发作起来可是要满地打滚撕破衣衫的。

“快点滚，别在老子眼前碍事，虽然没有你的职位奖励，不过钱么，多少能分点。”

郑开奇心中嘀咕。

受赏？德川雄男准备咬牙接受错误，硬头皮奖励了？

小吕的落网不算，哨卡巡逻队抓的，刘梅六人组如果算作共产党，加上熬不住酷刑自认共党的李震，一共是七个人。

“我看你这个日本少佐，会如何抉择。”

只有郑开奇知道，这七个人，没有一个是共产党。

德川少佐和南郊警署几个聪明人知道那六人是日本人，更是都认为李震是潜伏在南郊，并且主持或协助了近期所有的事件。

他并没有进入警署，目前休病假的他没有权限进入南郊警署。特别是在日本少佐带着大部队进入南郊警署时。

不光如此，特务科刘科长，刘队长楚队长以及郭队长，六个行动队来个三个队长，不光如此，警局其他科的科长都来了。

日本人在小小的南郊警署做足了戏，上海滩几个重要的报纸都被勒令参加。

不知为何，越是如此重要的场面，楚老二却让楚老三不要参加。

楚老三自然百般不乐意，楚老二以“风头太盛，不易于家里老爷子隐藏”为原因，让楚老三以治病为由离开。

会上，德川少佐大为称赞了南郊警署为清扫地下党做出的贡献。以每个共党100银元的大手笔奖励南郊警署共计700银元，并奖励了勋章。

楚老三虽然没到场，但大部分行动都与他有关，额外奖励了100银元。

临时警员八人，协助抓住“共党火目”，奖励100银元，其中表现优秀的婷婷，小张三，池生三人，以记录在册的协警身份作为预备警员。

其中池生又在“六人共党小组”诱捕事件中立功，成为第一个以协警身份转正的警员。

池生那张三十多年沧桑的老脸笑开了花。

小关因为审讯有功，同样颁发了勋章。并有了进入市局的机会。

被同样得到嘉奖的老关拒绝了。即使小关兴奋异常也没用。

老天舔着老脸以“孙子太小不懂事，离开了鄙人的视线容易作死”为理由，得到了德川少佐的首肯。

为此，小关散了会就很不愉快的离开，没有尊老爱幼，扶着他家老爷子。

一时间，南郊警署成为舆论的焦点。

与此同时，大部分人都知道了共产党脑袋很值钱，普通人民也就是听一听继续工作维持生计，帮派那些人就不一样，像是嗅到了钱的味道，原本模糊的概念突然间清晰许多，搜寻抓捕潜藏的共党和国民党，成了很多帮派日常工作的重中之重。上海滩一时间风声鹤唳。

在这期间，郑开奇的伤势慢慢复原，南郊警署的面貌焕然一新，特别是协警办公室。

池生虽然改为正式警员，不过他还是愿意在这里呆着，这几天他几乎天天请客，把包括小油王在内所有埋怨他偷揽功劳的同僚们伺候的膘肥体胖。

小张三这阵子整天带着同组成员四处溜达，那个该死的李默就跟失踪了一样，怎么也找不到。

协警办公室夜夜笙歌，每当没酒就去二楼那找顾东来。

这些小子平时没事就帮王桂芬，顾嫂和面打下手，在郑开奇的淫威下，和睦相处，不分彼此。

顾东来每次都会去拉好多酒回来，任凭他们胡吃海塞。

这样的生活在郑开奇的胳膊好利索，准备第二天上班的前一天，结束了。

这阵子一直很活跃的三个组员，没有来交班。与此同时，下了班的池生也与这一天不见踪影。

而且这三个人有个共同点，都参加了围捕火目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