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知道儿子素来淡定非常，能让席慕言出现这么严肃的表情，一定是了不得的事情。

“发生什么事儿了？”老爷子不动声色地问。

云汐的心里“咯噔”一下，不安的感觉迅速席卷而来，“是谁的电话？”

席慕言的双眸紧紧盯着云汐的小脸，“医院。”

“我们要过去一趟，爸他……爸走了，医生刚宣布这个消息，狱警通知家属过去办理手续。”

席慕言说话的时候，视线不敢从云汐的脸上移开，一瞬不瞬。

这么大的事，云汐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失去了一位至亲，内心的伤痛可想而知。

云汐看起来很平静，她抓住席慕言的胳膊说：“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先去接明远。”

要不是她的手在颤抖，那张脸毫无血色，席慕言真的要以为她心理素质过硬了。

老爷子和舒雅婷对于云汐的事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虽然没有当面问过云汐，但以席家这样的豪门背景，对于将要踏入家门的人自然会先调查一番。

倒不是因为他们势利眼，有什么阶级观念，而是不希望引狼入室。

毕竟这世道乱得很。

得知云汐那些过往后，他们非但没有嫌弃，反而更心疼云汐了。

这会儿听说张国栋去世，老爷子当机立断地对席慕言说。

“赶紧去吧！你们把车开走，我和你妈再逛逛，晚点自己打车回去就行了。”

云汐心里过意不去，却也知道此时不是矫情客气的时候。

她就对老爷子和舒雅婷点了点头，“谢谢爸！那我们就先走了。”

舒雅婷走过来抱了抱云汐，“去吧！节哀，注意自己的身体。”

想到云汐此时的身体状况，她又不放心地叮嘱席慕言，“儿子，你千万要照顾好汐汐，她现在不能太激动！”

席慕言担忧地看着云汐，随意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他的媳妇儿，他难道还能不心疼吗？

看着小两口匆匆离去，舒雅婷不禁叹了口气。

送走一个人，又迎来一个全新的小生命，人生啊，就是这么无常。

云汐沉默了一路。

在见到张国栋的那一刻，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滚滚落下。

席慕言和张明远留在里面给张国栋擦身子，换衣服，云汐就守在病房外。

脑海中浮现了过去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幻灯片一样的掠过，让她的情绪也跟着跌宕起伏。

那样的山村里，生活条件远比不上城里，更别说和当时已经是小康水准的云家相提并论了。

当时云汐也有过不少的快乐时光，她和张明远的很多玩具，都是张国栋亲手做的。

小木马，小手枪，飞行棋，张国栋的手很巧，就算买不起，他也竭尽所能给两个孩子提供更好的成长环境。

即便是李桂花抛下他们父子三人离家出走之后，张国栋依然无怨无悔地撑起了整个家。

也正是那时候没日没夜的干活，把张国栋累出了一身病。

后来云汐遇到那样的事，又是张国栋不管不顾地挺身而出，拼尽全力去相救，才因为防卫过当犯下了过失杀人的错误……

想起养父为自己做的这些，云汐抹掉脸上的泪水，目光比刚才坚定了几分。

无论如何，她都要把张明远照顾好，这样才不会辜负张国栋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张家的亲戚都远在大山里，何况张国栋当年出了那样的事之后，彼此之间也不走动了。

所以后事很简单，就是自家人出席，一个朴素的告别仪式，张国栋就只留下一捧骨灰。

墓地是席慕言选的，就在公墓里，交了管理费，日常也有人打理。

他们就算要来拜祭，也很方便。

张国栋下葬那天，老爷子和舒雅婷也特地过来，给这位没见过面的亲家献了花，还郑重其事地鞠了躬。

他们不在乎对方什么身份，犯过什么错，就冲着把云汐养大这一点，张国栋就值得被尊重。

云汐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处理后事，她想亲自操办，让养父走好这辈子的最后一程。

只是劳累加上心情悲痛，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憔悴。

原本就纤瘦的身子，此时在山风的吹拂下，竟有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张明远自从上次去医院看过父亲之后，仿佛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变得成熟沉稳了很多。

这几天也陪着云汐，默默地给父亲买香烛纸钱，选墓地，刻碑。

姐弟俩既没有抱头痛哭，也没有悲痛不能自已，就只是默默地完成为人子女最后的使命。

张国栋去世的事，云汐连蒋欣悦都没说，她不想兴师动众。

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还有眼前已经安葬妥当的新墓，云汐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从今以后，这世上又少了一个疼她的人。

云汐永远都忘不了，以前下雨天，养父心疼她踩一脚泥去上学，就背着她去学校。

这样的偏爱和待遇，连张明远都不曾有过。

养父还总说，女孩子就是娇气一点的，所以要多照顾，男孩子放养就行了。

这在普遍重男轻女的大山里，简直匪夷所思。

正是有了养父的偏爱，云汐才能心无旁骛地学习，就算养母怎么嫌弃她，养父始终都会护着她。

曾经给她遮荫纳凉的参天大树，就这样轰然倒塌，离她而去了。

云汐悲从中来，蹲在那里一边烧纸一边默默地流泪，也不知道是香火的味道太熏人，还是心里实在太痛。

兴许是蹲着太久了，站起身时，云汐的眼前一阵发黑。

席慕言就在云汐身旁，察觉到她的身体晃了一下，连忙及时扶了一把。

话还没说出口，云汐就倒在席慕言的怀里，身子软软的，一时之间就没了知觉。

“宝宝！！”席慕言惊得大叫一声。

这下可把几个人给吓坏了。

席慕言将云汐抱起，飞快地离开墓地，往停车场跑去。

舒雅婷跟在身后，紧张地喊道：“儿子，你当心点儿！别颠得太厉害了！！”

她那小乖孙，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