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完针之后，需要等个十来分钟。江晚柠很会照顾人，夏姨不在，自己下去切了点水果端上来。

她把果盘放在程姎面前，叉子叉了一块绿色的果肉，送到程姎手里，笑着说道：“刚我下楼的时候，我妈问我，哥怎么样？还配合不？你不知道，她一直伸长着脖子往楼上看，想上来又不敢。”

“脖子都快伸出二里地了。”江晚柠一想起母亲那个样子，就觉得好笑。

程姎吃了口果肉，削了皮的水果，她更认不出这是什么品种了，只觉得果肉多汁饱满还很脆，一口嚼下去，连牙齿缝里都是香甜的。

“江夫人在你哥这里，应该吃了不少闭门羹吧？”

不然，怎么会想而又不敢。

江晚征闻言，苦笑自责：“确实劝我了好多次，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他知道，他们都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心里的苦，谁又知道。

正是觉得自己的痛苦没人懂，所以每次他们劝，他都发脾气。

不得不承认，失败了那么多次后，他性子确实有了很大反差，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讨厌这样的自己。

“是我的错，回头我跟妈好好道歉。”

“还有爸爸，外婆，凡是关心你的人，好了之后你都得向他们好好赔罪。”江晚柠笑着补充。

“外婆？”

江晚征都三十了吧，这个年纪还有外婆，真好。

“我外婆就是梁少珩表哥的奶奶啊。”江晚柠还以为程姎不知道自己外婆是谁，主动介绍。

程姎还真没反应过来，听到这话，不由笑了笑。梁少珩叫江夫人姑姑，那他的父亲岂不就是江夫人的娘家兄弟么，那梁少的奶奶不正好就是晚柠的外婆。

听说梁家是个大家庭，兄弟姊妹挺多的，而江家这边，江父也有两个妹妹，再有一些来往比较密切的表亲，两边的亲戚加起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真好，你们这么多人，过年一定很热闹。”

“是啊，每年春节，出去拜年，从初一到十五，没有哪一天是在家清清静静闲着的。不是他们到我们家来，就是我们去他们家。”江晚柠叉了一块水果放嘴里，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玩着叉子，嘴角噙着一抹笑，似有些无奈，但又透着幸福。

夜非白说，江梁两家到他们这一代，就这江晚柠一个女娃，而江晚柠的母亲也是梁家老幺，是梁家众多兄弟当中唯一的妹妹，在娘家也是备受宠爱的那一个。

这宠爱一代传一代下去，到江晚柠这儿，就等于积了双份的疼爱，真是蜜罐里泡大的孩纸。

程姎羡慕道：“那你收红包，一定收到手软。”

不像她，出生起，身边的亲人就只有父亲，而现在，更是父亲也没有了。

江晚征注意程姎眼底的落寞，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程小姐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程姎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我一个。”

“你父亲怎么不多生几个？”像程小姐母亲医术这么好的人，应该多生几个才对，这样就能把中医更好更多的传承下去。

程姎拿起叉子，从果盘里面选了一个看起来最甜的放嘴里：“我母亲生下我就走了，难产。我父亲对我母亲有执念，没再娶。”

“童年就我一个人。”顿了顿，她又补充。

“那你父母没有兄弟姐妹么？” 江晚征忍不住好奇。江晚柠却是拉了拉他的袖子，叫他别再问了。

她不停地使眼色，江晚征不明所以，但还是很真诚地向程姎道了个歉，因为他从程姎的眼里，看到了一种隐忍已久的悲伤。

程姎放下叉子，继续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没关系，跟你们说也无妨，我父母和我一样，都是家中独子。”

她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可以拔针了。走到江晚征跟前蹲下，把针一根根拔下来：“童年倒也不完全是一个人，有一个邻居哥哥，因为父母要做生意，没时间管他，就经常跑我们家来，我们相处得很好，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一起长大，所以，我的童年还好，不算顶热闹，但也不孤单。”

拔完针以后，夏姨来敲门，说是药材买好了，让她下去确认下，程姎收拾好东西，跟着夏姨下楼。

门关上的那一刻，江晚柠懊恼对着哥哥说道：“姎姎姐上个月父亲也去世了，本来有个未婚夫，也劈腿了，还害死了姎姎姐的父亲。哥，下次姎姎姐再来，你别再问这些问题，免得她伤心。”

“你不早告诉我。”江晚征责怨地看着妹妹，更多埋怨的是自己。

明明看出对方不对劲了，还一个劲地问，刨人伤口。

“唉，我一开始不是也没注意么。先不跟你说了，我下去看看姎姎姐。”

江晚柠下去的时候，程姎已经跟夏姨确认好药材，并把煮药材的方法和泡制的时间再叮嘱了一遍，由江母亲自送到门外，走了。

听说了楼上聊天的内容后，江母也是一顿指责，狠狠地指着江晚柠的额头，嗔道：“怪不得我刚刚留人家程小姐吃饭，程小姐怎么也不肯，原来是因为你们两个，唉，一个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懂事。”

江晚柠听到这话，心里更加不安了。

连忙又跑回房间给程姎发了条信息过去赔罪。

程姎其实真没介意他们问的那些问题，又不是伤不起，况且，都是心底上的老疤了，疼感期都过去了，只是忽然聊起，心头有几分失落罢了、

她告诉江晚柠，她没有往心里去。又给秦川发了条信息，问他在忙什么。

秦川很久才回复，说刚从手术室出来，最近医院病患很多，大都是车祸进来的。因为天气原因，交通故障频发，让程姎出门也小心点。

程姎回了句“我知道了，我会的。”就放下了手机。

看着窗外皑皑白雪，这个冬天，仿佛就这一个颜色。回想起身边亲人没有了，朋友也没有了，娘家似乎就剩下秦川了，以前因为秦川的告白藏在心里的疙瘩因为江晚柠无心的那番话，竟全部烟消云散。

她释怀了，决定和秦川回到从前，做彼此依旧最信任的人。

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侧头一看，是夜非白打来的。

看到这三个字，嘴角不自然的浮起一抹笑意，刚刚被伤感充斥得心脏，这一刻被另一种情愫填满。

是的，她还有夜非白，不论他们能走多久，能走多远，至少现在，她是快乐的，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