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汽车在海州汽车站停下，这座靠近海边的城市戴琦还是第一次来，下了汽车连方向也分辨不出。

好在下车的不止戴琦一个人，他拎着行李箱随着人流向外走去。

出了汽车站的大门，戴琦看见小江和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把手拢在棉衣袖子里，正背对着他在一个小卖部门口跺脚。

“小江！”

戴琦兴奋地向小江挥挥手，拎着行李箱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小江听见戴琦的呼喊声，转过身子，满脸堆笑地迎上前，一把抢过戴琦手里的行李箱。

猥琐男人嘴角挂着笑，一声不响地跟在两个人身后。

小江似乎没有向戴琦介绍他的打算，猥琐男人倒也并不介意。

上了一辆出租车，戴琦以为打工的地方离车站很远，没想到只坐了几站路，就到了地方。

“在这个地方打车便宜，起步价只要5块钱！”

下了车，小江主动付了钱，转过头搭上戴琦的肩膀，进了一栋八九十年代建的露着红砖的老房子。

他们在4楼停下来，轻轻敲开房门，戴琦跟随两人进了屋子。

屋内的情景令他大惊失色，小小的屋子里塞了十几二十个男男女女，一看见戴琦进来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分外热情。

戴琦心里咯噔一下，扭头看了一眼呆立在身旁的小江。

小江不敢迎上戴琦的眼神，尴尬地把脸扭向一边。

这下戴琦确认自己进了传销窝点，眼下这种情况只好见招拆招了。

他们倒还好，丝毫没有把戴琦的身份证收走的意思。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亲自下厨做了酸菜鱼，满满两大盆。

一群人围着盆连里面的酸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小江悄悄对戴琦说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只有新人来的第一餐才有肉或者鱼吃。”

“哦！”

戴琦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就不再理会他。

饭后，人们在狭窄的房子里围成一圈坐下来，开始做自我介绍。

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令戴琦震惊的是他们这群人中不乏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都怀着一夜暴富的梦想轻易地被洗了脑，走上了传销这条不归路。

戴琦浑浑噩噩地度过在传销窝点的第一天，他心里不断思考着脱身的良策。

晚上，戴琦被安排在房间最里面的地铺上，也许是怕他半夜拎包跑路，头目暗示小江紧挨着和他睡在一起。

从进屋以后戴琦就没有给小江好脸色看过，要不是被他骗到海州来，戴琦说不定已经回家乡过年了。

小江多少也看出戴琦内心的不爽，于是尽量少说话，以免惹毛他。

整个屋子里充斥着脚臭味，混杂着厨房里的烟火气，呛得戴琦难以入睡。

他想把头埋进被子里，可身上盖的被子不知道以前被多少人盖过，上面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整个晚上，戴琦都睡得很不踏实，时不时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就自觉得纷纷起身，叠好被褥准备上课。

讲课的是那个猥琐的男人，带着众人喊了一阵口号后，他开始喋喋不休地述说自己在这个事业里有多么成功，带着多少人挣了大钱。

戴琦虽然对此嗤之以鼻，却不敢当面表露出来，也学着其他狂热的传销人员鼓掌、呐喊。

眼看戴琦似乎也被洗脑成功，猥琐男开始怂恿他加入到他们的事业中来。

果然，除了要自己掏八千八百块钱，还要尽可能地拉人头，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同学同事。

戴琦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小江，他这时候也和其他人一样，陷入了癫狂。

“唉！”

戴琦心里暗叹一声，偷偷把头撇向另一边。

做完早课，猥琐男安排几个人给戴琦上小课，那些人就像苍蝇一样围着他，不停地给他洗脑。

戴琦也不表态，只是不断地点头算是回应。

这些人说累了，便出去采购一天要吃的菜。

戴琦摸摸口袋，烟没有了，他走到小江面前问他要烟抽。

小江尴尬地说道：“我已经戒烟了，抽烟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省点钱做事业！”

戴琦无语地看着窗外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心里像猫抓一般难受。

就在戴琦坐立不安的时候，小江向头目请了假，带着他走出了传销窝点。

戴琦一声不响走在小江身边，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卖部，他掏出钱买了两包烟，扔了一包给小江，自己拆开一包，点燃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顿时把心里的烦恼丢了一半。

小江尴尬地拿着烟，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扯开烟盒也点上一根抽起来。

戴琦戏谑地看着他说道：“你小子怎么做事业穷得连烟也抽不起了？”

“还没到分红的时候，老大说只要我多拉一些人加入事业里，到明年可以分这个数！”

说着，小江伸出一个指头。

“一万，十万，一百万！”

直到戴琦加到一百万，小江才重重点下头，看来他是真被彻彻底底地洗脑了。

“醒醒吧，你看你们都活成什么样子了，全屋子里的人加起来能凑足一千块钱吗？还一百万！”

戴琦不客气地数落起小江来。

“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们这个事业，没关系，我们这里不会限制人身自由，只要愿意，你随时可以走！”

小江重重吸了一口烟，幽幽地说道。

戴琦苦笑着说道：“真的？我还怕你们这帮人不会轻易让我走呢。”

“不会的，强扭的瓜不甜！”

小江摇摇手，指着露出红砖的楼房说道：“在这里弄出人命可不好。”

戴琦听到这里，笑容顿时凝固了，要是这个地方不是在闹市，说不定他就真的走不了了。

不行，说什么也要立刻想办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戴琦心里暗下决心，把手上的烟头丢在地上。

小江看出戴琦去意已决，手搭着他的肩头说道：“对不起了兄弟，我不该把你叫过来的。”

“没事，就当我来看看你好了！你确定他们会让我走？”

戴琦仍然有一些疑虑，不自信地问道。

“这事包在我身上，你今天就可以走！”

小江似乎良心发现，肯定地回答道。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回到了传销窝点。

买菜的人都回来了，看着一地的烂菜叶子和土豆，戴琦又想起小江说的一百万分红，忍不住笑了起来，引得众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小江拉着头目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可以看得出来，头目很恼火，好不容易骗来的肥羊，还没手起刀落，怎么也不甘心就这么放走了。

好在小江可能在这群人里比较有威信，头目也不大敢惹怒他，便做了个顺水人情，艰难地点头同意。

“好了，赶紧收拾，晚了怕他反悔！”

小江走到戴琦身边，催促他收拾好东西。

戴琦立刻把没有打开的行李箱拎过来，跟着小江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门里一群形容枯槁的人怔怔地看着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