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亮透，哈欠连天的流光城的守卫甫一将城门打开，猴急的岭南商队就擦着黑进了城。

混在其中的石堰换了血衣，往脸上抹了把鸡血，就揣着南宫霈的亲笔直奔太师府，与此同时，涌入流光城的商队人马四散入纵横街巷，把“我军大败，北狄长驱直入打进岭南腹地”的消息散入其中。

早起的人都听了信儿，菜市场的集市上稍一议论，就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

“北狄这么厉害，不会打到流光城吧？”

“咦，不对啊，北狄不就是那个被离北王八岁时就打的屁滚尿流的北莽小国吗？怎么会这么厉害？”

“哎呀，你有所不知，北狄可不是什么小国，是漠北铁骑太骁勇，才显得北狄羸弱，你看，这次用的是梁中军，一下子就败了阵，还连失数城。”

“我还听说呀，虽然这次主帅是离北王不错，可是朝中不给兵，不给粮，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如此看来，大梁最骁勇善战的军队当属漠北神机营的铁骑。好帅，配上好兵，才能打胜仗！”

“可是我不明白，既然派出去打仗，怎么就不给粮草呢？”

问题一出，几个围圈讨论的人皆是面色一白，默不作声，只有那么一个胆大的，压低了声音叹着气道：“这事啊……就不是我们老百姓该知道的了！”

这边儿没讨论出个结果，朝堂上，石堰声泪俱下，双手捧着南宫霈血书上呈，将岭南战场的惨烈描绘的千回百转，荡气回肠。

左右两侧的文武百官听得心惊肉跳，在勤明帝的逼迫下众说纷纭，争论不休。

主要分几个派系，一个派系主战，并主张大战，由京都联合岭南各地就近调配粮草支援，下旨调配神机营铁骑火速赶往岭南战场，与梁中军互为犄角之势，一举歼灭北狄。

虽然劳时费力，但是一劳永逸，还可以以战胜国的身份跟北狄讨要赔偿，弥补大量的战损。

还有人主和，理由也非常简单，连年干旱，大梁国库空虚，空无法支撑如此强度的大战，在加上北狄如今势如破竹，若是在打下去，难免会越战越勇，我方反之，连连败退的状况理应避其锋芒，议和吧。嫁个公主过去，再给些供北狄过冬的物资，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还算比较中肯的，最可恨的是那些墙头草，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似一副和稀泥的嘴脸。

听了这个说有道理，那个也有道理，总归就是，你们说你们的，我谁都不想得罪。

倒是朝中位高权重的几人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装起了闷葫芦，一声不吭的。

特别是南宫御，这阵子他锋芒毕露，如今听着这陡然传入宫中的消息，似是在暗暗盘算着什么。

而其他几个人也偷瞄着南宫御的神色，似是要对其马首是瞻。

勤明帝也知道这些老狐狸难缠，开始点名了，首先问的就是这阵子过分安生惜字如金的孔丞相，“孔爱卿，你入朝为官三十载，有何高见啊？”

孔相不开口，直接踢皮球道：“回禀皇上，老臣虽入朝为官许久，可到底是个文人，不懂武道，老臣以为，此事还要听听褚将军的意思。”

说着他转身朝着褚守江拱手行了一礼，关切道：“褚将军，您有何见解啊？”

褚守江心思一沉，脸上却颇为震惊，似是不知道怎么就轮到自己说话了，他略显憨态，抬手挠了挠脑袋，一开腔就带着武官的粗狂，“皇上，下官听不太懂，反正下官只会带兵打仗，只要保证了我军粮草，指哪儿打哪儿，下官跟红缨军义不容辞！”

“问你也是白问！”勤明帝叹了一声，“柳相呢？”

吏部尚书赶紧上前拱了一礼，“回禀皇上，柳相病了，说是起不来身了。”

“还病着呢？就他会挑时候。”

勤明帝冷哼一声，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后落在南宫御身上，“溟西王怎么看？”

南宫御睫羽轻颤，缓缓的抬起头来，拱手道：“儿臣私以为，仗要打，可粮草空缺也是事实，如何兼得，儿臣不知。”

“呵，这是给朕说了句废话？”

他揉了揉眉心，最后将目光扫到太师身上，蒋义礼已是花甲之年，许久未上朝堂，也是一副惺忪之态，如今方才如梦初醒般，抬头看了鎏金蛟椅上的勤明帝一眼。

摇着头道：“微臣不知这几十年大梁成了什么样子，只知道当年柳家还在的时候，没这么多事儿，不听话的坏怂得打，扔在战场的兵卒得带回来，臣还以为这是大梁的规矩呢。”

一言出，四下静默，无人敢打破这死寂般的沉默。

就连龙椅之上的勤明帝也微微一愣，神色若失，他不禁回忆起来，天下初定那些年，确实没这么劳心费力，仿佛只要坐在这里，殿下之人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难道铲除异己，平衡朝堂势力还做错了不成？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瞧着海晏河清的大梁，内里千疮百孔，这四平八稳的龙椅令人如坐针毡。

讨论不出个结果，勤明帝一摆手，正要退朝，明日再议。

跪在地上，听了一早上囫囵话的石堰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圣坐之上的勤明帝，目光如炬，沉声道：“回禀皇上，王爷还让下官给皇上捎句话！”

勤明帝眉心微挑，哽了下，才抬手道：“说。”

“王爷说了，岭南只需皇上一道圣旨准他调遣神机营，遇山平山，遇海填路，大梁一天有神机营在，绝不退让半分领土！”

满朝文武过百，闻之如遇惊雷！

勤明帝目色微寒，隐隐泛着猩红，似是忆起十余年前，那个八岁的孩子，一道奏折送到跟前，非要出兵北狄，替大梁讨个公道。

而今，又是他，在群龙无策，众人推诿中，直起了南宫家的脊梁。

马背上的江山就该由马背上的人来继承。

这些年大梁重文轻武，可是走了一条末路？

这一次，勤明帝并未过多思量，骤然起身呵道：“来人，笔墨伺候！”

黄橙橙的圣旨摆在案几上，勤明帝甫一提笔，南宫御目光瞬变，哗的一下，殿下百官齐刷刷跪倒一大片，齐声拱手道：“请皇上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