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尖的石钎串着我，顺着脊骨的纹路，从脖颈一直穿到尾巴根，每走一下就扯得生疼，每一步都是酷刑。

没人在意一只魔羚羊的哀嚎。

我被搭在石架上，搭拉着四条腿，无助地睁着鹿眼，帐内几个干草堆静默地燃烧着，其上石碗内的菜汤咕噜噜地冒着泡，另一边的烤架被烟火燎得发黑。

一个长相凶恶的高大魔人走了过来，其它稍矮的魔人迅速退避，他急迫地掰开我的腿，露出白净的肚皮，他看着鼓鼓的肚腹，拍了拍，发出嘿嘿的笑声。

他从腰带处拿出一把明晃晃的弯曲小刀，刺啦一下，鲜血从刀伤处冒出来，顺着肚皮流下无数道血线，在白色肚皮上染出刺眼的血色瀑布。

他不顾我的惨叫声，扒开我的肚子，手伸了进去，活生生地揪断我的肝脏，放到手心，暗红发紫的，冒着热气的，血腥味十足的，甘美异常的。

他大口嚼着，满嘴血沫，一脸享受。

又有高大魔人凑了过来，咯吱几下，大力旋转几周，不客气地拧断我一只后腿，先是过瘾地咬上一大口，然后又把鲜血淋漓的整只腿放到烤架上炙烤。

我已经奄奄一息啦，或许活着的动物肉更加鲜美吧。

我痛得从眼中流下一滴浑浊的泪，泪水滴落下去。

……

落到地面上，溶进大地里，湿润了泥土，在低处聚集，变成水洼，汇成小溪，蒸发，遇冷，变成云，又变成水滴，再次重复这一过程。

或者，被某头鹿喝去，因缘际会之下，变成它眼中的一滴泪。

……

我剖开厚实的白色鹿皮，割下一块鲜红的肉片，放到嘴里咀嚼，食物的满足不足以让我完全开心。

战事将近，我忧心于整个部族的存亡，环境的恶劣，资源的匮乏，由来已久，近年来，魔气的暴动更让人不安。

魔神在上！请平息你胸中的无穷怒火吧！可怜可怜，您麾下的子民吧！

……

我看着右臂的断口暗自神伤，族长大人在大块朵颐，我咽了咽口水，恨恨地想着，为什么他的儿子有这么多的资源可以用来修炼，为什么我就先天就残缺，这不公平。

我躲在柱子后面探出头，偷偷窥视着大帐内的一切，一切都尽收眼底，族长的大口吞咽声，鹿肉的油脂香味，跃动的火光，魔人们的大笑声。

这些我都视若无睹，我心中只有怒火，只有怨恨，直到，直到死去的鹿，无声的低语，黯淡的眼，鲜红的泪。

直到，年幼的魔人，在某个瞬间，暂时放下仇怨，听到天地万物的诉说，它们的哀嚎声震耳欲聋。

他流下泪来，为魔羚羊，也为了他自己，在某个巧合中，魔鹿的血泪和他的泪水同时落到地面上。

我醒了！

在这千万次轮回中，我化作天地万物，一一经历了它们的生死离别，喜怒哀乐和兴衰灭亡，有永恒伟大如紫阳暗月，又有渺小脆弱如灰尘蚊虫。

它们都有着自己的苦楚和幸福，它们有的接近永恒，有的用生命的延续的方式，去追求永远。

没人赋予它们存在的意义，它们找寻独属于自己存在的意义，即使那一文不值，被贬低得毫无价值。

可能，在轮回当中无数的可能性中，有一个罕见的可能，这大帐内的一切现在都是我。

我自己用刀划开自己的肚皮，我是石碗，我盛着自己，我是碗中的水，我甚至是那水中的鹿肉。

物质与生命，你我本是一体，你听，你看，你感受到那无尽的悲凉了吗？

你明白那宿命般的轮回之苦吗？愚昧的人们，你们可知一切结局皆是毁灭，一切努力皆是徒劳。

一切早已注定，一切只因种种的，强弱之分！

我睁开眼睛，滚滚魔气依旧笼罩在四周，一旁的萱英魔女还在昏睡当中，我还沉浸在那种苍茫荒凉的意境中，难以平静下来，莫大的悲哀让人直欲发狂。

魔种也因我心境的巨大波动，而幽幽旋转起来，我努力平复心情，费了好大劲，才渐渐变得正常。

好转以后，我发现我的神识增强了一大截，一次性产生的神识变多了，而且变得坚韧如铁。

我丹田内的封印也自动解除了，我马上将那魔女的奇经八脉封得严严实实的。

然后我将属于自己的天地灵物，连同她获得的一起拿走，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我将她留在原地。

殿前的三节台阶上积满了灰尘，在漫长的岁月中，没有人踏足过这里。

我迈步穿过殿门，向里面走去，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阻碍，顺利走进大殿内，殿内显得有些昏暗，一切都看不真切。

只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到一个巨大的石台，它坐落于整个大殿中心靠后的位置，足足占据了大殿内三分之二的空间。

石台上的蜡烛早已熄灭，只有烛身上的条条泪痕，作为它曾燃烧过的证明。

巨大的青铜香鼎造型古朴，青绿色的锈斑外表，难掩它高大森严的本质，可是与那幽冥的雕像相比，就小巫见大巫啦。

那雕像尽管巨大无比，但不似人形，像是一团转动着的黑紫色气团，以前或许光鲜亮丽，不过，此刻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黯淡无光了。

只能通过它们身上依然残留的蛛丝马迹，一窥它们鼎盛时的灿烂和辉煌。

整个大殿内的东西，只有这寥寥几件，我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暗门密道，一座大殿，一个雕像，难道真这么简单吗？

吃尽千辛万苦才抵达这座位于魔气三层的大殿，就这样空手而归，我觉得十分不甘心。

而且，我也不相信，这座魔气至深处的大殿，就这么普普通通，清清白白，我再次细心检查大殿内的各个角落。

还是一无所获。

这大殿内的机关到底在何处呢？我摩挲着粗糙石台暗暗想着，我看着显眼的特别雕像灵光一现。

我跳到石台上，用手触碰那雕塑，谁知，刚一摸到，雕像就发出刺目的紫色光芒，同时，储物袋里有一物发出剧烈震动。

竟是那从胡三储物袋里得到的。

黑渊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