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以晴抬头定定地看着厉深，许久才苦笑一声：“大人，您开玩笑了，要说拖累，也是我拖累大人您，您怎么可能拖累我呢？”

厉深听了，亦是沉默不语。

他知道，楼以晴说的，是真的。

楼以晴的作用早已经失去，无论是在萧策，还是在楚长清眼中，她早就是一枚弃子了。

况且，因为楼以晴的缘故，姚茂才会暴露，给了楚凌晟提前准备的机会，从而坏了楚长清的大事，如果现在她落到楚长清的手里，一定会死的很惨。

而对萧策来说，他那样骄傲自大，目空一切的人，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精心培养的人，到头来竟然会背叛了自己？这样一个污点，萧策不会留着的。

所以，现在的大齐和南梁，都已经没有了楼以晴的容身之地。

而厉深不一样。

厉深是萧策的心腹，是楚长清的帮手，只要他能回到南梁，他仍然会受到萧策的重用，仍然可以生活的很好，所以楼以晴才会说，是自己拖累了他。

厉深也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厉深想回到南梁吗？

扪心自问，他自己也不知道。

当日，趁乱从宫中逃出来时，在潜意识中，他最想看到的人，居然是楼以晴。

当他接近晋王府邸，想着不知道能不能见她一面时，居然看到她出来了！

厉深久在两国间行走，算是间谍方面的高手，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就再等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后面有两个人一直缀着楼以晴。

当意识到楼以晴想摆脱这两人时，厉深出手帮了她。

以他的能力，想甩脱那两个尾随的人，易如反掌。

后来，就是两人见面，楼以晴惊讶之下，看到厉深伤的那么重，并没有袖手旁观，而是和他一起离开了京城。

最后，就是安置在了这个货郎家里。

沉默过后，厉深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楼以晴仰起头想了一会儿，方淡淡一笑，“大人，我以前过的什么日子，您应该最清楚。”

从被厉深选中，送到萧策那里训练开始，楼以晴就成了一个工具，一个为了萧策谋取更多利益的工具。

萧策所关心的，只是这个工具好不好用，能给他带来多少收益，而工具的感受和心情，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这么多年了，当年云家那个备受父母宠爱，天真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早就成了一个双手沾满鲜血，无恶不作的刽子手。

楼以晴已经不记得，死在她手上的人，有多少个了。

可是这能怨她吗？她一直想要的，不过就是活着而已。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一个为自己而活的机会，楼以晴会怎么做呢？

厉深很想知道。

楼以晴看着厉深的眼睛，认真地说：“以前的生活，我不想再继续了，现在既然晋王殿下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想为自己活一次。”

“天下那么大，总会有我容身的地方。”

“既然大齐和南梁不能待了，我就想到西蜀去。”

“我有手有脚，总不会让自己饿死。”

说到未来，楼以晴的脸上闪现出了一种奇特的光芒，那是一种名为“希望”的光。

厉深认识楼以晴这么久，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丝毫不掺杂任何算计的纯真笑容，那么的美，那么的动人心魄，他的心禁不住跳了一下。

厉深轻咳了一声。

楼以晴仿佛才从楚中惊醒过来，看了一眼厉深，不好意思地笑：“大人，让您见笑了。”

接着小心翼翼地问：“那大人您呢？您有什么打算吗？”

楼以晴知道，厉深身上的伤非常严重，直到现在，他身体里的弩箭仍然没有取出来。

初见厉深时，楼以晴非常惊讶，他胸口正中了一支小小的弩箭，那弩箭虽小，却牢牢地插在他的胸口，入肉极深。楼以晴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换作任何一个人，中了这一箭，一定早就死掉了，可是厉深却仍然活着。

对于厉深，楼以晴原本应该是害怕和畏惧的，这个人手段太凌厉，为人太冷酷，性情又太冷漠，如果说楼以晴杀人，只是为了活着，那厉深杀人，完全可以没有理由。当初和楼以晴一起受训的人，死在厉深手里的，不计其数。

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可是对厉深，楼以晴又有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从她被选中送来大齐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在她身边，陪伴她，帮助她，为她撑腰的人，一直都只有厉深。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厉深也一直在保护着她。

这个人，楼以晴对他的感觉，是复杂的，微妙的。

就算到了现在，她打算斩断过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竟然又遇见了他，难道在冥冥中，老天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

厉深听了楼以晴的问话，并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沉思了一会儿。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最清楚。

楚凌晟的那一箭，的确没有要了他的命，至于为什么，只能说，厉深命太硬，连阎王爷都不收。

其实说白了，也没有什么，厉深的心脏，和常人的不太一样，位置偏了一些。

楚凌晟当时出箭时，对准的是常人心脏的位置，但对厉深来说，这点点的偏差，恰好救了他的命。

当时在宫里，趁着众人都在殿里时，厉深赶紧逃了出来，留在那里，落到楚凌晟的手里，他一定会生不如死。

现在这个样子，厉深已经感觉很好了，就算是他要死了，能够在死前见楼以晴最后一面，他也知足了。

他知道自己的伤势，那支弩箭需要立刻取出来，时间长了，和血肉长在一起，只会害了他。

可是这里是京郊，说不准哪一会儿，追踪搜索他的人，就会立刻来了，哪儿有时间给他，从容地拔箭呢？

况且，他可以完全地信任楼以晴吗？

毕竟拔箭时，他可是完全没有自保之力的，到时，身边只有楼以晴。

就算她什么也不做，只是一走了之，那厉深，也不可能会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