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和江逸尘都换上了流里流气的衣服，裤子上扣掉几个洞，上衣还有各式各样的骷髅花纹，头发还要撩起来，有点像倒立的扫帚。

江逸尘在摩托车上抱紧了萧沐，感受着一百二十迈的南方雨夜风拍打在脸上的奇特感觉，不由得就返祖呜呜呜地怪叫起来。

江逸尘叫了几声后，附在萧沐的耳朵大声地问：

“姐夫，你说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奇怪，穿的流里流气地，还漏风，图什么啊？”

萧沐无语，单手抓住摩托车头，另一只手箍住江逸尘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大声喊：

“我说小舅子，你不用吼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到的！”

江逸尘被喊得脑瓜子嗡嗡的，心说你知道不喊那么大声我也听得到，你还喊那么大声？

真小气！不就是想报复我刚刚吼了你的耳朵嘛。

接着，便听到萧沐说：

“和你这样钟鸣鼎食的富家公子不一样，这些流里流气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

说话间，摩托车已经停下，在刘达的带领下，两人穿过了百来个穿着各式各样带铁环装饰衣服的年轻人。

他们大多十几岁，最大的不过二十三四岁，普遍瘦小，有些营养不良的痕迹。

他们什么都不做，就任由晃荡的耳钉或是唇钉反射着街尾白色或黄色的灯光，无所事事地坐在小巷子的两旁。

这些孩子，或者说年轻人，都有抽烟的痕迹，要么是牙齿发黄，要么是手指发黄，没有丝毫朝气，目光呆滞地看着街尾长沿。

看到刘达带着十几个三四十岁，身材还算壮实的男人沿着巷子走了过去，那些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立马站起，或者是打了个敬礼的姿势，不伦不类的，向刘达还有刘达身后的一众人问好。

江逸尘身高一米八三，也就是比萧沐矮了三厘米而已，他此时用胳膊往上蹭了蹭，像是铁山靠一样，随即说：

“诶，沐哥，你接着说。”

萧沐也没有在意这个称呼的变化，说：

“你看看他们，大多是穷苦出生，虽说现在义务教育很普及了，可你还是很难抵挡有些家长目光短浅。

读书的收益，读书能带来的未来，起码要等到十几年以后才能显现。而那些家长，他们现在就想轻松一点。”

“所以呢？”江逸尘是聪明人，萧沐讲到这里，接下来的话，他其实已然能猜出七八分。

萧沐搂着江逸尘的肩膀，微微压低一点身子，两人似眍?着腰一样，才更像是这些混混，随即说：

“所以啊，家长们会提前要孩子们帮他们干活。

生活不顺了，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会拿孩子们撒气。

毕竟人类这种生物，就是强势的喜欢向弱势的施压。

他们会不断欺压弱小的，来获得快感和征服感。

你看，这类目光短浅，无法控制脾气，又一事无成的家长，唯一比他们弱势的是什么呢？

那就只能是他们的孩子了。

于是孩子们，就成为了出气筒。

渐渐地，这些孩子中性子强势一点的，就会起反抗心思，要想办法变得强大。

可就他们能接触到的人际关系而言，唯一能让他们看起来强大一点的，就只有这些流里流气的混混了。

性子懦弱一点的，生起反抗心思，也不会去反抗父母，因为他们还没有能力。

于是他们只能怎么样呢？只能学习社会这些流里流气的，欺负更弱者的弱者，加入他们，去当混混呗。”

萧沐说着，眼光在沿街道两旁的孩子身上扫过，脸上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同情，也说不出是笑意还是悲哀。

江逸尘心里有些许颤动，却不知能说出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沉默了。

江逸尘也开始学着萧沐很自然而然甩出来的流里流气的步子，走着流里流气的步子。

他学习地很快，现在没人能看出，他是家里有千亿身家的黑道女皇帝的亲弟弟。

他儒雅的涵养被藏匿于铁环叮叮当当的声响。

走到一个密码门前，刘达不动声色地看了萧沐一眼。

萧沐的手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地向刘达挥了挥，意思是你走就行了。

刘达这才缓缓回头，走向了黑色密码门锁的门里。

江逸尘则和萧沐沿着长长的方石块坐下。

江逸尘以前从不会坐这些邋遢肮脏，也许爬过无数老鼠的地方。

萧沐看了看江逸尘的状态，心说你小子被你姐姐保护得还挺好，心底居然还有善良的一面，于是萧沐咳嗽两声，说：

“你也不用太同情他们，他们也有自己的原因。

比方说，他们起了反抗的心思，反抗的手段也是多样化的。

现在的公立学校，其实学费大约就是八九百，他们攒一攒，也还是有的。

父母也不至于不给这八九百的学费。

毕竟越是没有本事的人，就越是在乎面子，故而他们的父母很怕街里邻居的口诛笔伐。

可那些孩子也没想过要上学。

因为上学累啊，上学可比在这里当街溜子累太多了。

他们不愿意去吃那份苦，也不愿意熬那份看不见的、老师们所说的未来。

于是就烂死在这条烂死的该死的街了。

讲道理，哪怕这种孩子，出生在了相对幸福的家里，怕是也是会烂死的。

他们会堕落，会疑惑，去酒吧找刺激，在人生里逃避痛苦。

最后，也同样是烂死在烂死的酒吧罢了。

只是烂死的地点不一样。”

江逸尘听到这里，往头上看了一眼。

楼上的人往外晾衣服，都是些没拧干的衣服，水如同水龙头一样，滴滴滴地流淌下来。

他们从不担心没拧干的衣服会不会滴落行人的头顶。

因为他们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同时，也懒得去多用这一分力，来拧干不会滴到自己头上的衣服。

所以他们才会在这样的巷子里住着。

他们跑不出这条巷子的，这条肮脏的，可怕的巷子。

给他们机会，他们也跑不出去。

因为一样名为惰性的东西锁住了他们。

江逸尘叹了口气，他从不会去考虑这些事情。

毕竟他也不用读书，有钱人，特别是像江逸尘这样的有钱人，何必读书？

只需要捐款几百万给学校，挂个名字在学校里面，挂到高中毕业，去拿个毕业证，大学就直接飞外国去了。

外国名校，什么哈佛什么耶鲁，你只要送两个亿给一个教授级别的人物，让教授帮忙写个推荐信。

接着再给学校捐款两个亿，你就能进去他人苦读十二年寒窗，还未必走得进去的世界名校了。

资本主义国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有钱就是行。

而且有钱就是行这句话，他们还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告诉你说，你给我们学校捐钱我们就让你进来。

于是乎，像江逸尘这样，十七岁前到学校次数不超过十次的人，也是个有着哈佛大学毕业证的人。

所以江逸尘从来不会考虑底层混混的想法。

江逸尘说：“沐哥，你有烟吗？”

萧沐拍了他脑袋一下，说：“你要烟干什么，你真要成为这里面的无救的底层之一啊？”

这句话，萧沐没有压低声音，立刻就传进了附近数百名混混的耳朵里。

他们像是被触碰到内心无法藏匿的痛点一样，噌一下就全部跳了起来，渐渐像萧沐二人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