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一时陷入寂静，杨彻虽然对这里的情况早有猜测，但也没想到会如此惨烈。

而原本就对这些一无所知的江真玉，则是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一场噩梦中。

对她来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死去了两千多年，而且每天都会醒来，每天又会被各种手段杀死。

她猛然想到，自己到今天早晨就会再次消失，而尸骨又会回到自家阁楼上，失去所有记忆，处在炼狱中的一天又重新开始。

打了个冷颤，她开口道：“公主...”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对方已经打断，“我帮不了你。”

公主知道江真玉要说什么，但她也没办法把江真玉拉出循环。就连她自己也一直处于循环中，只是尸体留在宫里，不会每天受刑死去而已。

江真玉一时僵住。公主继续道：“能帮你的只有我们身边的这个人。或者说，能帮我们的只有他。”

虽然可能性渺小到近乎微茫就是了。她在心里补充道。

六百多年前来过的那名修士，修为已经接近结丹，后来穿过传送阵之后，再也没有了消息，这么多年没动静，想来要么就是没能出去，要么就是秘境外的势力根本懒得管这里的事情。

而杨彻不过炼气修为，虽然从功法上看，似乎出身不凡，但毕竟修为在这里，穿过宫里的传送阵之后，就连出去的机会都很小，更别说是能说服外界势力进来干涉了。

然而她们现在的处境，也只能尽力抓住这样近乎无望的可能性。

沉默中，江真玉情绪崩溃，开始啜泣。

面对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她心中极为重要的尊卑秩序，也没办法让她控制住情绪了。

公主微微示意，身后的一名结丹修士上前，搀扶着江真玉离开。

“带她去尚膳监吧，一应饮食，任她取用。”

这种情况下，谁还有心思吃东西呢。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让得知真相的人感受到丝毫缓解。

杨彻只是略微揣摩一下江真玉的心态，也觉得十分崩溃。

她和她所爱的亲人，都永远处在这样无间、无限的地狱中。

杨彻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醒来立刻自杀，把自杀的信息刻在石头上，以此来对抗重生后的遗忘。

他希望自己是那种可以随手摘星拿月、移山填海的大能，折断赤荒剑，磨灭血荧石，让这些早已死去的人重入轮回，或者就算干脆身死道消，也比现在的情况要好的多。

然而他并不是。

他能感受到公主的期望，但他现在只能这样坐在桌前。

“杨公子可以在宫中任意休息，等到你觉得恢复了状态，愿意进传送阵，我就带你过去。”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杨彻仔细观察，发现她并没有恶意。

“公主觉得，在下有多大的机会能安全穿过传送阵？”

对方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转而道：“是我没说清楚，宫中的传送阵，并不能直接离开此方秘境。它只能把你送到剑君的故地。”

“剑君故地？”

公主点点头，道：“剑君是千余年前外界进来的一名修士，其境界似乎颇为不凡，但具体什么修为，我在这偏远的允城，却是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

据说他是外界昆阳宗的修士，误入秘境之后，费劲心力，终于找到离开秘境的空间节点。

但由于他事先不知道这方秘境的情况，吸收过这里的煞气，所以被秘境的壁障排斥，最后也无法穿过节点。

后来他一直尝试了很多次，直到消耗过大，死在了这里。他在空间节点附近修建了一片宫殿。后来剑君陨落，我这边得知之后，派出两名结丹修士前往那里，为了建造这座传送阵，他们两人也再也没法回来。”

“没法回来...是死去了？”杨彻试探问道。

对方微微一笑，“但凡是吸收过这方世界煞气的人，在这里都没有死去这一说，只有沦为赤荒或者血荧石的奴隶。

他们就和我身边的侍卫一样，也都是为了维持境界，不得已修炼了一些邪道法门来吸收煞气。”

公主每提到一次这个问题，杨彻心里就开始打突突，他是早就吸收过这里的煞气，但这些煞气都是被虚元炼化过的，按照虚元在其他能力上显现出的位格，他倒是有不小的可能性，并不会受这些煞气的影响。

我死了恐怕就是真死...呸！我现在搞不好还是能穿过空间节点，当然，前提是我能找到它。

但公主居然也知道昆阳宗？

于是杨彻问了她。

公主反倒是对杨彻的疑问觉得惊讶：“嗯？我梁国属地狭小、地处偏远，确实是少有昆阳宗修士驾临，但他们是很古老的宗门，名号我们是知道的。”

这里已经有数百年没来过外人，虽然夜已深，但公主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就这样在亭子里和杨彻对谈了整夜。

杨彻几乎把所有想到的问题都问了一遍，对方也都悉心解答。

快到卯时的时候，她身边的结丹修士提醒之后，她才准备回去寝宫。

“我晚间还会醒来的，而且因为用了些特殊法器，并不会损失记忆。杨公子就随便在北宫找个别院住下吧。”她吩咐了左右，尽量满足杨彻的要求之后，便在结丹修士的陪同下离开了。

......

在这里炼化灵力唯一的问题就是，杨彻不敢用太快的速度。

他甚至只能用极限二十分之一的速度吸收天地灵力，因为敛息诀虽然能遮蔽自身气息，但却没法遮蔽他疯狂汲取天地灵力时的动静。

随着功法的精进，虽然仍然远远望不到太渊魔相功一层的门槛，但他修炼时的状态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

现在的他若是功法全开，整个人就像个漩涡一样，天地灵力从头顶灌入，杂质在全身体表排出，修炼时对周边数百丈范围内的天地灵气都扰动极大。

只要他敢这么练，就必然会被察觉。

然而他现在已经知道空间节点的禁忌，按说是不能吸收这里的天地灵气的。

所以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自己在知道禁忌的时候还在吸收灵气，这样很容易被怀疑是有特殊的法门或者宝物。

而在这里表露出这种能力，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于是杨彻只能用这样极慢的速度修炼，但即使如此，他在一天之内就完全恢复了挡下叶百流一击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