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恩-14.

...准确的说。

是从何恩-14到索勒-3，也就是太阳系，这半道上的某片宇宙星空里。

一支杂乱的船队，正在均速航行中。

超空间航道阻断场所覆盖的区域内，仿佛连星空都显得暗淡了几分。

远处遥远天体所传来的光线，到了这里，似乎凭空变得晦涩不明。

以至于让这些型号杂七杂八、排成一个松散阵型的星际飞船，在黑暗的虚空之中，显得毫不起眼。

...不过。

它们所途经之处。

因穿过星际尘埃云团、而在后方留下的笔直空白航迹。

还是暴露了它们的存在。

就像是雪地上，一串小小的脚印一般。

缓慢，但坚定地，朝前方被火礁诸国列为‘文明荒漠’的‘无人星区’之中，航行而去。

舰队阵型正中央，一艘带有与级别不符的厚重装甲的‘十字匕首’级轻巡洋舰上。

来自何恩-3贸易巨企殖民星球的韦德家族，如今已经在无人深空之中航行了数周。

一路无话，无惊无险。

...当然，是在他们角度里的一路无话。

以他们的科技水平，自然也无法得知。

从进入何恩-14的第一时间开始，包括自身在内的所有逃难者，都已经处于帝国的监控之下。

信息战，星际时代的信息战，很多时候都是‘润物细无声’的。

不像是前星际文明时代，会有挂载电子战吊舱的战机漫天巡弋、会有满屏幕的雪花点来让雷达员对着挠头。

毕竟以星际时代的尺度，也不是反辐射导弹能够顺利跨越的了。

对抗完全停留在虚拟领域之中。

如果是信息领域足够强大的，或许可以通过专业的反侦察设备，来扫描到一些蛛丝马迹。

从而提高警惕。

但反过来。

实力不济的文明，连自己被盯上了都不知道。

这才是更常见的情况。

带着全族老少一块逃难的韦德家族，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慢慢驶入虎口。

也不知道一路上，几乎可以说船上每个人的一言一行、乃至说的梦话、发的牢骚，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中。

还在惦记着‘用什么方式来与‘强大的土着文明’实现交流破冰’。

一路上都在研究这个问题。

甚至还有排练过他们想象中的外交场合。

不少人更是做起了‘被土着奉为座上宾’、‘任命为星际关系问题特使’、甚或干脆‘委以外交及对外贸易重任’的美梦。

——就像他们千里迢迢从其他县区赶到何恩-3的祖先一样，靠兜售知识、出卖技术、当中间人，来换取身份地位、权力财富。

对后者的渴望，几乎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

风角人执着于贸易、交流的意识，和本能都差不多了。

...有一说一。

这帮外星人也挺有意思的。

风角族人一向不以战斗力、凝聚力之类的东西着名，反倒是在整个星域的商贸界之中颇负盛名，很显然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就是这种‘要谈，第一时间赶到；要打，第一时间滑跪’的选手。

苏文偶尔抽空翻阅下面递上来的消息的时候，也是被这些家伙逗乐过的。

——一帮星际肥皂人。

...当然，相比肥皂人，他们的品性倒是更平和一些。

没有那么极端。

这方面其实更像萨拉森人——不过...好吧，萨拉森人好像也挺极端的。

...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一个把贸易与经商意识刻在骨子里、成为本能的民族。

但对外非常软弱。

既不像肥皂人一样极端到无差别屠杀、动不动就搞万人坑；

也不像萨拉森人一样高喊‘一手经书一手剑；信我者兄弟、不信我者死’；

突出一个弱小。

弱小到几乎无法构成威胁。

在苏文眼里，就和星际里的浮游生物差不多。

...当然，这是好事。

弱小，意味着好控制。

无法反抗。

连可汗都对目前的帝国来说不算致命威胁，这样的小鱼小虾就更不用说了。

——实事求是的说，帝国如今的整体实力依然是强于可汗部族的。

之所以要搞得这么谨慎，无非是因为苏文不喜欢伤亡而已。

高于势均力敌，就可以算是胜利。

但‘略胜一筹’然后伤亡惨重，这同样不是他想要的胜利。

就好像现如今的华国一样。

老楚同样知道，以华国军方部队目前的能力。

拥有几十万精锐大军、面对包括领海在内剩余沦陷区的数百万魔兽异族，是可以战而胜之的。

但假如不仔细部署战术、不要求更多装备支援、不缓慢谨慎推进...

就那么一窝蜂莽上去的话。

即使能搞定它们，伤亡率起码也是过半。

是啊，以客观角度来说，伤亡再重、只要消灭敌人，这就是胜利。

可若是这样的推演成真的话...

那得把中枢的大佬们都给气死啊！

打仗不是画个框、F2A就完事的。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句古老的谚语，形容的就是自然界之中捕食者们‘无论如何都要尽可能降低伤亡，以至于如果实在会伤到自己，那宁可不动手’的生存智慧。

因此，苏文才不吝于求助于这些奇怪的、有些类似于搞笑角色的风角族人：

他们的弱小，让帝国在开条件时可以完全占据上风。

轻易就能榨出他们的任何有用价值来。

并且，他们的经商本能，无疑让他们对火礁星域的贸易网络，十分熟悉。

一片星域里，最熟悉本地的航道信息的人，

除了各星系的跨星系物流驿站里的运输人员们之外。

那当然就是行商之人了。

...甚至，商人的了解，还要更全面一点。

——物流公司未必有他们那么‘脏’啊！

商人，尤其是行商。

他们可都是脚踩黑白两道边缘的。

古典时代如此，前星际时代如此，星际时代依然如此。

轻一点的，还只不过是行贿之类。

哪怕洁身自好如苏文，在上辈子都少不了各种业务应酬。

跑业务，不请人吃饭喝酒KTV洗脚一条龙，那简直就是开玩笑了。

他是不想，可社畜哪有资格不想！

销售那就不是人干的活。

陪酒陪唱陪洗脚，就差陪睡了。

...当然，陪睡也有人陪。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任何一个文明社会里都是司空见惯。

到星际时代也不例外。

但这只是轻的。

权钱交易、暗中行贿，可以说还踩在白道边缘。

还属于‘明面上禁止、但背地里属于不成文常识’的东西。

重一些的话...

那就是正儿八经的走私、黑产，甚至某些更加不可明说之事了。

尤其是走私。

星际时代的商会、公司，十个里头有十一个都会搞走私。

...多出来的一个，那是他们帮当局政界代管的份子。

自由港满世界铺、海盗满世界跑的情况下，行商想不沾这个，那简直是开玩笑。

光是冲着绕过关税能剩下的十几二十个点，都没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当然，同样是为了十几点起步、二三十点不算多的关税收入。

任何星系里，当局海关缉私的力度，也是毋庸置疑的。

在这样高强度的‘躲猫猫’式对抗里，这些身上不干净的商人，就仿佛是地里的鼹鼠。

多么离谱的隐秘航路，都能被他们开发出来。

尤其是在超空间里。

而眼下...

苏文需要的，就是他们的这种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