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学部在这方面的技术基础，已经十分扎实了。

苏文从开始触及第五扇门直到现在，按着她们规划好的路线，一步步都是格外踏实安稳。

以至于即使是面临着堪称‘个人实力进程历史性突破’的阶段。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紧张、可担忧的。

一边进行着第五段飞升，一边甚至有空和系统聊起了八卦。

——别的文明也就算了，那可是创造了系统的真·老乡啊！

吃他们的瓜，那可比吃尊者老乡的瓜还有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

苏老板就喜欢探索这些星际远古阔佬们的秘辛。

...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机会把这些秘辛给派上用场了呢？

即使没有什么远古遗宝啥的给他毛到，快乐快乐嘴也很好嘛！

不过。

玩笑归玩笑。

阿兰说的，‘远古肃正文明是因自我放弃才最终消失’，这句话。

的确非常令苏文在意。

——一个在上百条科技线上都爬到顶端、堪称无所不能的，‘超级文明中的超级文明’，是为什么会消失的？

如果说之前一直忙于各种各样的事情，没有功夫去研究。

眼下都开始进行第五段飞升了，都看见系统的真面目了。

苏文怎么可能还不在意。

‘自我放弃’...

这种词儿，听起来就很有种不祥的感觉啊。

在苏文穿越前的那个世界，他又不是没有见识过这种事情。

都约等于自杀了，还能是什么好词儿？

然而...

最令他疑惑的，也刚好就是这一点：

单独一个人，你可以摆烂，可以躺平，甚至可以直接自我了断。

但一个文明，尤其是星际文明，还是超级文明之中也绝无仅有的大佬...

光是眼下的帝国，那都已经是一个很难用言语描述过来的庞然大物了。

大灾变前，蓝星七十亿人，才区区一颗中等体积固态行星就装完了。

一个横跨四大星域、光是主权恒星系就三位数的星际帝国，又得多大？

不说多的。

光是把帝国各主要部门的职能、分类的索引，拿去给普通蓝星人类看。

都得读一辈子了。

而即使是这样的帝国，苏文也很肯定。

绝对远不如全盛时期的远古肃正文明。

两者之间的差距，比帝国与华国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出许多倍。

就这样一个文明，它是非常庞大的集体。

集体，怎么可能会有‘自我了断’的说法？

难不成远古肃正文明还能牛逼到把所有人的脖子都给摁着、逼着他们一块噶了？

“...不是您想的那样，但从性质上来说相差不多，”

阿兰望着身前正在逐渐展现出人形的‘气团’，面无表情地叹息一声，

“在以前所未有的终极技术抵达了宇宙的顶点之后，我们的文明凭借着它们，顺风顺水地存续了数千万年，”

“这近亿年的漫长时光里，一切人文艺术都在飞速发展...我们有无穷无尽的能源，有用不完的物质，有干涉一切自然现象乃至于自然规律的能力，”

“至臻完美的技术，造就了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文明。”

“一切思想与主义，在这无尽的可能性面前，都黯然失色。”

“唯一动摇了它的，反倒是‘无所不知’本身。”

因身处虚空领域，而重新恢复了人形的阿兰，似乎也变得情绪丰富了不少。

她往时还以‘冤种小帮手’状态存在的时候，可没这么多愁善感。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还不算好事？”

苏文纳闷地看着这货，

心说特么老子为了搞好帝国，辛辛苦苦都不知道开了多少副本，

要不是有那么多老乡乐善好施，他哪还有现在这么大的基业。

就这，他现在也就才只能说是摸着永恒俱乐部的门边而已。

离迈入其中都还有距离，更别提在门后的道路走到尽头了。

——虽然说，以帝国的底子，可以预料到的情况下，

未来的发展也会是一片坦途。

但这‘前景’和‘现状’，终究还是有点区别的么。

“我这些年有多忙你也看见了，怎么‘为生活所迫、逐渐变得狗里狗气’，你也都看见了。这不都还是图一个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好么，我们创业的不觉得辛苦，你们都财富自由享受人生了的，反而还埋怨起来了...什么道理！”

“......”

系统被自家倒霉主人整得有点无言以对。

不过她也清楚。

苏文就是这样一个人。

莫得感情的实用主义者眼里，任何浪费行为都是令人发指的。

只能是两手一摊：

“或许您说得对，但是...如果一时的全知全能，称得上是好事，那么，一世呢？”

“甚至于永远呢？”

“您也是一个文明的掌舵人，咱们帝国平时也最注重科技领域的成就，”

“想象一下，如果已知的一切道路都已经到了尽头，所有的探究都不再有成果，”

“找不到可以研究的新事物，找不出值得学习的新知识...”

“这样的日子，若是持续数千万、乃至上亿年，这还称得上是一件好事吗？”

“......”

这回，轮到苏文无言以对了。

...好像还真是。

——一个游戏玩到头了，等级满了，技能全会了，装备全收集了，要啥啥都有了...往后还剩啥？

剩无聊了呗！

就好像开着风灵月影去玩只狼。

不能说不爽。

抓着以前血虐自己的吊毛，刀刀暴击。

爽吗？

肯定爽。

但爽完之后，还能怎么着？

二周目吗？

当然也可以。

问题是...

同样一个游戏，同样一套玩法，一个人能承受几周目呢？

没几次，就会在某次把它关上之后，再也不会打开了。

相比这个...

远古肃正文明在实现了全领域T10制霸之后，可是硬生生地被困在科技树的尽头足足几千万年。

苏文一想想那种无穷无尽的空虚与寂寞，想想‘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没法再实现真正具备有价值意义的突破’的感觉。

都觉得头皮发麻。

...虽然说，对于他这种‘创业未半’的企业家来说，

这种程度的共情，只能是短短一瞬间。

但它终究还是会有的。

“所以，它们最后...”

苏文想想，心里有个不太确定的可能性。

但没说出来。

阿兰看着他的表情，很无奈地点了点头。

“科学实现不了的，就去追求玄学；”

“可知论解释不了的，就去尝试追求‘不可知’。”

“明明我们的所有手段，所有技术，都明确证明，不存在什么‘世界之外的世界’、‘无穷无尽的高维度’，在这个十一维的可观测宇宙里，这就是一切。”

“但是...当时的科学院，还是有人在上级三令五申、严令禁止的情况下，最终开始思考、或者说假设起一个‘超脱于此世的存在’来。”

“这样的思潮，在最初的数百万年里，还是非常小众，不被认可的。”

“不过，在经历了近亿年的空寂之后，已经把所有可能性都试过的情况下，它还是被人重新翻出来了...”

“真正的肃正人，也就是区别与文明基层无数自律智械的、我的族人们，”

“他们最终集体放弃了实体存在的躯壳，以信息态的方式，借助那耗费几百万年时间才彻底完成的、据说能将他们送往‘世界之外’的巨型结构，全都发射向了一处坐标无法捉摸的未知之地。”

“而我...就是经历了这一切，最终被他们留下来负责‘为文明善后’的那个部门主管，也可以说是‘守墓人’。”

阿兰两手一摊，

“我不好说，他们究竟是真的抵达了目的地，还是实现了世界上最搞笑的死法。”

“但他们放弃了自己的文明，这一点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