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牧医生你呢？”顾白开口，反问他，“是玩家，还是观众？”

虽然这么问，但他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

牧医生态度坦然，“我是玩家。”

“但正是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才建议你不要成为玩家。”

“一旦成为玩家……”他顿了顿，轻声道，“慢慢的，你就会逐步成为另一个世界的人。”

“与普通人之间产生巨大的割裂感，感觉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顾白沉默了一下。

“我现在就有你说的这种感觉。”

“……”牧医生一时无言。

很快，他调整过来，对顾白笑了笑。

“你自己应该也清楚，成为玩家，极大可能会加深你的病情。”

“因此，作为你的医生，我建议你成为观众。”

顾白问道：“官方对这个有要求吗？”

牧医生摇头，“自然是没有。”

“抱歉，”他歉意一笑，“或许是我太啰嗦了，让你产生了误解。”

“无论被游戏选中者最终决定成为什么，官方都不会干涉。”

“同样，你怎么选择都可以，只希望你量力而估、谨慎选择。”

量力而估，谨慎选择。

这也是印在小册子上的最后一句话。

如此慎重的态度，令顾白不禁产生一个问题。

“如果一旦选择了，以后就再也没办法改变身份了吗？”

牧医生微微一挑眉。

还没有选择，就已经开始想着以后后悔了要怎么办了么。

“这也属于保密信息。”

他沉吟片刻。

“我只能告诉你，有，但很难。”

顾白也不追问。

“好，那我选择成为观众。”

说完，他起身拉开椅子，准备离开。

牧医生朝他点点头。

“我很高兴你能做出这个选择。”

“最迟今天晚上，会有负责这片区域的相关人员联系你，你可以把确定好的身份告诉她。”

顾白拿起桌上那本小册子，朝他扬了扬。

“有些东西我没有记住，这个我可以带走吗？”

牧医生微微迟疑了一瞬，旋即爽快同意。

“可以，但不要让不知情者看见。”

他叮嘱顾白。

“也不要向不知情者透露这个游戏的相关事情，以防把普通人也牵涉进来。”

“这些事情上面有写，区域负责人登记你的信息时，到时也会交代你。”

顾白沉默下来。

既然有负责人，牧医生却还是向他说了这么多。

他并不认为，这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对方的病人。

“因为那个女人不小心把我牵涉了进来，所以你对我感到愧疚？”

“直播间里的那条红色弹幕，也是你发的？”

牧医生怔了一下，承认道：“不错，是我。”

“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被选中，所以当时只能给你含糊透露一些。”

他推了推眼镜，感慨一声。

“更没想到的是，你会组到我曾经挑战过的副本。”

“也庆幸，你自身的……”他顿住，谨慎地斟酌着用词。

“特殊情况让你足够冷静，顺利通关了副本。”

他无不歉意道：“无论如何，是我牵连到了你。”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在允许的范围之内我会尽可能帮你。”

顾白把小册子塞裤兜里，转身走人。

“那下次我来找你看病，你给我免除费用就当抵消了。”

哪怕游戏再诡异，但他现在，也还是一个为荷包发愁的扑街。

背后，牧云泽看着青年走出办公室的身影，面上神情复杂。

自此进入这个游戏以来，因为身份，他接触过不少被诡异游戏选中者。

有惊恐无措者、兴奋癫狂者、愤怒迷茫者、痛苦绝望者……

但像现在这样平静淡定的，却还是第一次遇见。

或者说，哪怕情绪控制再强的人，勉强冷静下来后，也难免生出惊慌。

而这个顾白，根本就没有因为被游戏选中而产生多少情绪。

这种特质，进入到这个诡异游戏，只怕是……

回到家没多久，顾白收到一个包裹。

随手签收后，他无意中瞟了一眼寄件人一栏，顿时愣住。

上面写的是：顾墨。

一个已经消失七年的名字。

一个被定义已经失踪的人。

顾白面无表情地拆开包裹，里面是一封信。

再也普通不过的标准白色信纸，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一句话：

选择观众，我保你活到九十九岁。

没有落款。

但仅凭这歪歪扭扭如同三岁小孩一样的字迹，顾白也能肯定。

这就是顾墨的字迹。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这个人是他哥。

但从十七岁那年，对方主动失踪后，相隔七年，到现在他已经二十四岁。

论了解情况，这个人也只是陌生人。

相处期间，对方从未提到过一点关于这个游戏。

时隔多年，却寄来一封关于这个游戏的信。

顾白拿着信纸，坐在那里思考。

良久，他才像是想通了什么。

收好信纸，去打开电脑继续写今天的更新。

傍晚五点多的时间，有人敲门。

顾白没有朋友，也没有钱订外卖，也不会有人上门催他交房租。

因此，来找他的，只能是牧云泽所说的区域负责人。

顾白起身去开门。

一股清幽优雅的香水味，缓缓钻入鼻间。

门外，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五官艳丽，肌肤白皙，看起来大概二十七八岁。

她身着一件修身版玫红色旗袍，纤秾合度，勾勒出窈窕曼妙的曲线。

上面绣着大片盛开的牡丹花纹，层层叠叠，繁杂精致，边缘处镶了一层细密金边。

如此鲜艳的旗袍，非但没有夺去她的光芒，反而让她整个人显得婀娜多姿。

身后一头及腰垂下的黑色微卷长发，更是衬得她风情万种。

哪怕是顾白这种对于打扮一窍不通的人，也能看出她是个让人赏心悦目的女人。

女人朝他勾唇一笑，眼角一点浅红泪痣生动起来，妩媚多情。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声音不似一般女人柔和，反而低沉沙哑，是一种分辨不出性别的中性音。

顾白道：“我没有条件招待你。”

这倒不是推辞，而是实话实说。

因为常年没有人拜访做客，他家里从来都不用准备招待用品。

女人一愣，旋即唇角一弯，笑吟吟道：“还从来没有人拒绝过我呢。”

顾白不想与她继续无谓的僵持，转身进去。

“如果你非要进来，你可以先去买瓶饮料。”

女人却是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进来后，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房间。

也不需要顾白招待，她自顾自地在顾白对面坐下。

落座后，她朝顾白伸出右手，姿态落落大方。

“介绍一下，我叫殷情，是沂临州的诡异游戏相关负责人。”

“顾白。”

一如之前梦里与冯天轩的那次，顾白伸手回握过去，屁股也不带挪动一下。

同样的，相隔一张长方形木茶几，两人的手也是无法顺利相握。

殷情自然而然地收回手，撩起鬓边几缕垂下来的长发放到耳后。

见状，顾白也跟着收回手。

整理好长发，殷情从红色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点了几下，放到茶几上。

“你先填一下这些资料。”

顾白拿起平板一看，大都是一些基本个人信息，以及几个诡异游戏相关的问题。

下面还有一个保证信息真实性的协议签署。

大概看了一下，顾白很快就将资料填好，放回茶几上。

此时，殷情纤长指间已经夹了一支细长的香烟，没有点燃。

她拿过平板，扫了一眼，直接放回包里。

“如果信息有误，到时会有人联系你核实。”

“听说老牧已经给你讲了一些东西，那么我也不再说多余的话。”

“我只重复两点：”

“第一点，不要向不知情者透露这个游戏；”

“第二点，禁止将诡物作用到普通人身上。”

说完，她拎起放在一旁的挎包，起身之际，放了一张名片在茶几上。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我。”

不待顾白说什么，她已踩着高跟鞋款款离开。

只余一室淡淡幽香。

顾白没有急着关门，等香味散得差不多了，才去关好门。

继续写完今天的更新内容后，他打开诡异游戏的黑色手机。

找到个人中心，在那一条系统消息里，作出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成为玩家，用命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