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没有吃不下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

李小三本以为荒废了三十余年的身体支撑不住繁重的体力活。可没想到的是，不出三天的光景，自己就适应了码头的工作。

周牧颐攥了攥拳头，千头万绪的心思涌了上来：“哎，你不打算救孙女了？”

李小三流着泪，强挤出一个笑容：“周爷，还是那句话，这就是我们李家女人的命。她奶奶是这个命，她姥姥是这个命，她妈妈不想认命，这不就自杀了么。不救了……”

周牧颐抬头看了一眼太监：“你去试试？把人赎出来？”

太监沉思片刻：“好吧，我去瘦马局看看。”

李小三闻听此言，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半张着。眼泪，又默默地淌了下来。

太监起身离开了房间，李小三还在发愣。

周牧颐咳嗽了一声，这才把李小三的魂儿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

“周爷！大恩不言谢，您需要我这条命，您随时拿走。就算您让我现在就死在您这，我都不会含糊。”

李小三又跪在了地上，额头不停地砸着木地板，发出“咚~咚~”的声音。

周牧颐也懒得叫他起来了，跪习惯的人，就随他去好了：“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自然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您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但凡犹豫一下，我都天打雷劈！”李小三越说越激动，顿足捶胸地赌咒发誓。

周牧颐微微一笑：“上刀山下火海？你还真不配。你就把高利贷怎么骗走你家房子的事儿说明白了，再给我签字画押，也就行了。”

李小三有些疑惑：“就……就这些？”

周牧颐又笑了：“如果有需要，你能帮我作证，和那些高利贷当面对质的话，那就更好了。”

李小三微微皱了一下眉。很显然，上刀山是虚的，和高利贷对质可是实实在在的。万一对质过后，高利贷的要自己的命怎么办。

他犹豫了……

周牧颐点上一支烟，眼神坚毅地看着李小三：“嗯！？不愿意。”

李小三这才开口：“不不不……愿意，我愿意。您如果需要，我会和高利贷的当面对质。”

周牧颐笑着说：“到时候再说吧，也许根本用不着。你还是先说说他们怎么骗的你吧。”

李小三问周牧颐要了一支烟，狠狠吸上两口……

儿子李五的死，李小三自然悲伤不已。不过眼下还有比儿子的丧事儿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把孙女从瘦马局里赎出来。

李小三从李五的尸体上搜出四块半现大洋，又将家里所有的钱统统拿出来，这才凑了九块钱。

虽然小梅只卖了五个大洋，但想赎回来的话，需要双倍现金，也就是十个大洋，还差一个，这就让李小三犯了难。

万般无奈，李小三只能央求左邻右舍，拜托大家帮忙凑上一块大洋。

别看邻居们平时嘲弄李小三，说他们家辈辈儿出婊-子，人人当王八。但此时，大家也都纷纷慷慨解囊。

你一分，我两分。正所谓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出半个小时，李小三终于凑足了十个现大洋。

李小三带着钱，匆匆赶往瘦马局。

找到瘦马局的老鸨子，李小三把钱拍在桌子上：“我……我懂规矩！双倍赎金，放人！”

老鸨子奸笑着：“C！老王八说话还TM如此硬气！”

说着话，她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钱，除了五六个银元之外，其余的都是铜板之类的散碎硬币，老鸨子很嫌弃地问：“这是多少钱？！”

李小三扒拉了一下钱：“十个大洋，一分不少！”

老鸨子面无表情地说：“哼，这是你赎人的钱，除此之外，还得再交两块钱！”

“什么！？再交两块钱？”李小三声音提高了八度。

老鸨子一口浓痰啐到李小三脚面上：“呸！你个老不死的！她在我这白住了一整晚，还吃了三顿饭，喝了两瓶水，难道TM的不要钱了？”

李小三没办法，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小小老百姓，怎么能斗得过那些有势力的团伙呢！

瘦马局只给了李小三半天的时间，半天之内，交上两块大洋，就能带走小梅。如果交不上，那就得再加钱了。

李小三已经被逼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能怎么办呢？他只好听从瘦马局中一个王八小子的“建议”，去找高利贷。

李小三找到放贷的人，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又把自己的家庭住址联系方式告诉他们，这才借到了两块大洋。

他拿着钱，再次回到瘦马局。

这次老鸨子没有难为他，接过钱来便把小梅还给了李小三。

李小三领着小梅回到家中，他让小妹跪在李五的尸体前方，磕了四个头，又烧了一些纸。然后叫来几个邻居，便把李五埋在了乱葬岗。

到此，李五荒唐的一生算是画上了句号。他没有葬礼，甚至没有棺材。

处理完儿子李五的尸体，李小三去市场给小梅买了两个窝头。小梅坐在炕上，静静地啃着窝头，李小三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自然自语地说：“这孩子，真懂事儿……”

走出院门，李小三一个人没落的坐在胡同口，望着空中的骄阳，脸上仿佛加上了一丝丝诡异的微笑。

因为他知道，赎出小梅，不意味着羞耻往事的结束，而是意味着恐怖未来的开始。

如果普通高利贷叫做印子钱，那李小三借的钱，就应该叫翻天印了。他上午借到手的钱，下午日落的时候，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利息。

江湖话称这种钱叫做【天夕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