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这是期中的卷子，老师让签字，麻烦了。”

昏黄模糊的记忆中，身穿蓝白校服的顾星文手里攥着一沓批改过的试卷，伸手递给面前的中年女人。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却没有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试卷，双手环胸敲着二郎腿，抬起眼皮轻蔑地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少年身形有些瘦削，低垂着双眸与面前人对视，在蔑视的目光如尖刀般落在他脸上时仍一脸平静，像是早已习惯这一切。

姑姑没有接，顾星文也不动，递出试卷的手僵在半空中，二人之间的空气几乎都要凝结在一起。

“妈，我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破了即将冰冻的氛围，同样身穿校服的沈从推门走进来，他脸上洋溢着如太阳般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心情不错，手里还拎着一袋礼物。

沙发上的女人见状立刻站起来，直接扔下顾星文，亲切地上前帮沈从拿下书包。

“诶呦我的好大儿回来啦，怎么样累不累？妈妈给你做了红烧肉！快洗洗手准备开饭吧！”

说着她看到了沈从手中拎着的袋子，里面满满当当塞着各种包装精致的礼物，不由好奇道。

“又有女孩子给你送礼物啦？”

“是啊妈，我也不太好驳他们面子就都带回来了。”

沈从笑嘻嘻地说着，视线下意识地往沙发那边挪去。

“不愧是我的儿子！姑娘们眼光不错！”姑姑也得意地笑起来，但很快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

“不过你可别早恋啊，咱们娶也要娶那集团上层的金枝玉叶，学校里那些小姑娘都配不上你，千万别把学习耽误了，记住了吗？”

“妈你这话都念叨好几年了，我小学开始你就一直提，你看我什么时候跟哪个小姑娘在一起过？放心吧妈！”

沈从有些不耐烦地辩解道，这些话念叨多少年了，妈对他就像个宝贝疙瘩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生怕他和哪个女同学有点什么，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知道，知道！”

姑姑满心欢喜地拍了拍沈从的肩膀，少年这个年纪就已经开始长身体，没想到现在比他爸都高了，光是看着都让她这个当妈的欣慰不已。

她何德何能生出来这么个优秀的孩子呢？不像某些人...

厨房中响起锅碗的碰撞声，沈从拎着袋子直接扔在茶几上，如释重负地深陷入沙发。

“诶呀——诶？哥，你站在那里干什么？”

“没什么，考试怎么样？”顾星文勾起一抹淡笑，不着痕迹地将手背至身后：“今天出来着急了，怎么样考的？”

“嘿嘿…第一！”沈从轻松地竖起一根手指，常年蝉联年级第一已经成了他的惯例，如果不考第一的话他现在估计就是哭着回家了。

“很好。”顾星文点头，果然不出他所料，“不过你也别逼自己太紧，不然身体可能吃不消。”

看着沈从眼下开始显现的暗色，他还记得每每自己起夜时对方的房间还在亮着灯，而第二天仍要准时准点地上学，吃早饭的时候表弟困得跟没了半条命似的，长此以往估计会出事。

天才？或许有吧，但优秀的成绩后大多有无数日夜的努力在下面作为基石，越是享受鲜花拥簇的人越是无法摆脱那种如置天堂般的快感，而沈从更是其中的代表者。

顾星文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个表弟似乎对于“优秀”情有独钟。

从小就是别人家孩子的沈从人生中几乎没有经受过任何大一点的挫折，听惯了他人的赞美却对那些提出的建议能躲就躲甚至不愿意正面面对，导致其为了维持住自己现在的成绩总是私下做出些出格的行为。

比如，那完全不顾身体状况的熬夜通宵。

沈从这个人执念之深相当可怕，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做到，一旦事情超出自己的预料后就跟天要塌下来似的精神濒临崩溃。

顾星文记得甚至有一次对方只是一次小测失误没考满分，就自己躲在卫生间里偷抹眼泪整整一节课，他好说歹说才劝回去上课，不然铁定要哭一下午。

他也试着跟姑姑谈起过这件事，表弟未来终究是要步入社会的，社会不比学校只看成绩，到时候人脉金钱等等都是一个人的能量标准，个人能力超群而心理承受能力这么脆弱的沈从以后毕业工作了会出大问题，他希望姑姑提前和表弟打好预防针。

但好心换来的只有姑姑的斥责。

斥责他是嫉妒自己表弟，身为表哥却心胸狭隘看不得别人好还想在她这里上眼药，久而久之顾星文便放弃了。

“诶呀知道了知道了。”沈从压下心中的不耐烦，怎么哥也跟妈一样念叨起来了，是不相信他的自控能力吗？

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顾星文无奈地暗自摇头。

.....

记忆变得模糊，新的片段在脑内涌现。

“你这小子怎么还学会打架了？！真是没爹妈的东西，养不熟！”

姑姑竖起手指骂道，尖锐的指甲几乎要戳到顾星文的脸上！

他面颊带着淤青浑身是伤，原本还算干净的校服此时染上点点血污，在听到女人这么说时他猛地抬起头，幽幽地盯着对方！

“你还敢瞪我！小杂种！”女人瞬间暴怒！

“妈！”

“顾女士！”

此话一出办公室内的另外两人赶紧劝她别再说下去了，一时间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顾星文那张压抑着愤怒的脸上。

班主任赶紧开口道：“顾同学啊，老师记得你成绩很不错也能考个年级前十，对同学们也挺有礼貌的，怎么突然就和别人打架了呢....还把那些孩子其中一个打骨折了，哎。”

“不管原因是什么打架终究是不对的，你还是去找他道个歉吧。”

沈从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星文，他不明白向来待人礼貌的一个人怎么会对别人大打出手？

而顾星文却丝毫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反而直视着班主任的双眼，染血的嘴角勾起一个带着冷意的弧度。

“他们五个人，我一个人，被人欺负了不能还手吗？”

“难道我活该被欺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