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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中色之泰媪传

作者:水云笙 | 分类:古言 | 字数:98.4万

第178章 平生最恶牢骚语,作态呻吟苦恨谁

书名:玄中色之泰媪传 作者:水云笙 字数:4441 更新时间:2025-01-22 02:04:12

这诗果然骚得很,听到他呻吟半天,故作伤春悲秋之状。孙善香已经抱着杜烟岚的胳膊用力憋笑,小脸红红的。

看她想笑又不敢大笑出声,模样可爱滑稽。杜烟岚心中微动,伸手揉捏把鼓起的脸颊。

“得一好诗无可憾,无诗也不作骚愁。”大雨之中响起清傲的声音。

正在相视而笑的杜烟岚与孙善香听到这句轻嘲,都讶然的抬头,看向驿站门前。

破旧的油纸伞下,是一张冷郁的脸。布衣书生撑着破伞,身无一物。他头发凌乱,袍子湿了大半,布鞋上沾着泥巴,风尘仆仆,形容狼狈。

“哟!你这个穷书生,也来接我的诗。”方才吟骚诗的胖书生,嘲笑了声。

“平生最恶牢骚语,作态呻吟苦恨谁。你们这些富家子弟,懂什么民间疾苦,你那诗,无病呻吟罢了。”落魄书生走进驿站,方砖上落了一片黄泥浆。

胖书生啧啧作声,又道:“满面尘灰烟火色,一身泥浆十指黑。这年头乡巴佬还想着靠读书出人头地,真是可笑。”

忽而隔壁房间冒出个清脆的少女声。

“西汉宰相匡衡,家境贫寒,小时凿壁偷光,借着邻居家的烛光看书,成就大才,扬名立万。晋朝有贫士车胤囊萤照明读书,孙康借积雪反光学习的典故。功名多向穷中立,祸患常从巧处生。阁下,何必看不起贫苦之人?”听着这朗朗上口的声音,便能浮现出一位天真明媚的可爱女子。少女话语落下,又一个声音紧随而后。

那声音如金声玉振,掷地有声,隐隐带着抹浑然天成的华贵。

“所谓一阴一阳是谓道,无阴则阳无以生,无阳则阴无以化。这世间万象,阴阳对立,相互依存,互为根本。物极必反,祸福相依。俗话说穷不过三代,富不过三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狗眼看人低,徒增笑话。”这话语不疾不徐,深沉中带着清冷之调,听不出丝毫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说得好,我王老虎,最钦敬敢跟我唱反调的人。”胖书生先是听得呆愕,随后哈哈大笑,并无羞恼之色。

那布衣书生闻言走到了大堂门口,对方才仗义执言的人,赞赏道:“兄台乃是清风明月之人。”

坐在大堂靠窗处的杜烟岚淡淡笑道:“谬赞了,我不过是心有感慨,说句公道话。”

“萧条清万里,瀚海寂无波。君子之美,在于温良恭俭让,小人之行,在于戾坏傲奢争。兄台温柔敦厚,一视同仁,非是故作呻吟,出言不逊,矫揉造作的奸佞小人。”布衣书生走进大堂,来到杜烟岚面前作揖以表钦敬。

“兄台请坐。”杜烟岚起身还礼,抬手请人入座。

驿站里的管事看着杜烟岚这行头,对打杂的学徒作了个手势。大堂地板上的泥浆,随后便擦拭了干净。

驿站的伙计还特意给杜烟岚这桌上了几碟精致点心。

此刻杜烟岚与布衣书生相互寒暄几句,道了身份。

这书生家住安定县郊外的郭家庄,姓郭,字怀仁,本是地主人家,家境也算殷实,自小读书,颇有天分,七年前乡试中了举,一直未赴京赶考。其因是父丧得守孝三年,后又母丧又守孝三年,他本打算明年入京会考。

“不过,欸,如今这个地步,说这些徒增烦恼。”布衣书生哀叹,拿起杜烟岚泡好的茶,仰头饮尽。

这绿茶沁人心脾,入喉回甘,倒是解了两分愁绪。

“郭兄弟,这位杜公子去年会试第一,你们明年可以同入恩科,搭伴入殿试。”宋毕书随即吹嘘杜烟岚,对上鹿仗客严肃的眼神,便悻悻闭嘴。

什么时候都吹捧,也不怕树大招风!

“皇城脚下,卧虎藏龙。杜兄台,深藏不露,在下孤陋寡闻。失敬失敬。”郭怀仁呆了呆,急忙谦逊道。

“乡试与会试不同在于,前者是秋闱,后者是春闱,时令不同。你我都是贡生,一般无二,何分孰优孰劣?郭兄为父母守孝六年,廉孝感人。”杜烟岚微微摇头,并不接受这份小心翼翼的恭维话。

“方才我便知道杜兄台人品贵重,为人温厚。如今愈发觉得今日遇到你,实乃怀仁之幸。”郭怀仁感慨了声,眉头深锁,似乎有心事。

“郭兄弟,你是本地人,怎地来驿站?”宋毕书好奇问道。

“我是来寻人,好些天未见。也不知她在何处,这是我们相遇的地方,还以为她会在此。”郭怀仁口中说着一人,眉眼带着冷郁。

“那人是你心上人么?”孙善香看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猜了个七八十,想必是为情所困。

此时杜烟岚又给几人泡了壶碧螺春,神色淡淡,温柔中含着清疏,安静的倾听在座各位的话语。

“她是我的未婚妻。不过,如今我这样,怕是对不住她的深情厚谊。”郭怀仁苦笑摇头。

“那姑娘未必是嫌平爱富,你也有功名在身,他朝一日,飞黄腾达,也能翻身。”孙善香安慰道。

“今时不同往日,认识她的时候,我还是个地主少爷,身边有书童跟随,家里有丫鬟婆子,雇佣着几十个佃户,日子尚且不错。如今我一贫如洗,家徒四壁,叔伯亲眷皆已疏远。富贵时,周围都是恭维声,落魄时,门庭冷落,无人问津。如今,才体会到何为世态炎凉。故而我方才嘲讽那个富家子弟,无病呻吟,故作伤春悲秋。”郭怀仁满眼失意,说到世情无不透出郁愤悲凉。

第178章 平生最恶牢骚语,作态呻吟苦恨谁

看来此人身上还有段伤心往事。孙善香微微叹息,却不想多问,自己全家蒙冤还未平反,老爹还在京城天牢里关着,哪还有心力同情别人。

“你是地主家,怎么会落到这地步?”宋毕书多嘴一问,不闲事多。

“定远县的县令上个月发下公文,要收购周遭农户的自耕田。我家原本有一千六百亩田,可如今尽数落到官府手里。我已无家无田,只有间堆放杂物的草屋,以避风雨。”郭怀仁说出家里的变故,意志消沉。本是地主少爷,如今身无分文,前后落差太大,一时间无法接受。

“我去,一千多亩良田,官府少说也得赔你十几万两银子。这钱呢?”宋毕书听得目瞪口呆,听到钱两眼放光。按大宋买卖土地的价钱,每亩良田至少有五十两,那平民百姓一家五口人一年的开销也不过三十两。一千六百亩良田,让子孙后代八辈子衣食无忧。

“官府要走我的田,分文不给。我弟弟去衙门要说法,被知县打了顿板子,回家后伤口生疮化脓,高烧不退。为了给弟弟看伤,我欠了邻里不少钱。如今弟弟烧是退了,落了残疾。突遭变故,他精神不大好,已经许久不与人说话。”郭怀仁惭愧不已,脸色愈发沉郁。

“爹娘去世时,他才十岁,少不更事,我发誓要好好照顾他一辈子。如今家财没了,连弟弟也照顾不好。我真不是个好兄长,亏对爹娘的信任。”他陷入了无尽自责,在座的人都哀默了良久。

连老是嬉皮笑脸的宋毕书也暗道一声惨,都不忍心去安慰。事情已经发生,所谓的安慰也无关痛痒。

“又是个贪官。他凭什么霸占你家的田地!”孙善香气不过,想到老爹也是被这群贪官污吏坑害,义愤填膺的拍桌。

啪。茶杯都裂开了,桌面出现了蜘蛛纹。这小姑娘居然力气比男人还大,郭怀仁看得目瞪口呆都忘了伤心。这一巴掌拍在人脑门上,可要命了。

“乖,好好说话。武力解决不了问题。”杜烟岚唇角带着笑意,看着孙善香发火却乐成其见,伸手抚着她的手背拍了拍。

“这些贪官无法无天,强占百姓田地,滥用刑法,胡作非为。你也能忍么?”孙善香气得眼眶都红了,浑身充满暴躁的火气。

“此事郭兄可否详细一说,那田知县如何夺取你家的私田?”杜烟岚紧紧攥紧了她的手揣入袖子里。若非这里人多眼杂,还真得把这少女抱在怀里好生安抚。本无意了解郭怀仁的事,可眼下牵扯了官府,便是职责所在,不得不管。

“欸,我有个表兄,姓许名高尚,自小习武强身,好打抱不平,后来投入绿林成了个江湖帮派,起名龙虎帮。此事便从他而起。”郭怀仁说起了前因后果,说到龙虎帮,立马让宋毕书惊讶的啊了声。

“我去,那龙虎帮可是土匪窝。大宋日报上,有官府的悬赏令,出一万贯悬赏龙虎帮首领。原来许高尚是你表兄。”这样说来,难怪官府要上门找敲诈勒索。

“田知县身边有个刑名师爷,上个月带着几个官差上门说搜查偷盗的通缉犯,把我家里值钱的古董花瓶都搜刮走了,还从我的卧房拿出一件翡翠玉观音,说是赃物。他们红口白牙污蔑我与强盗勾结,盗窃富户,对我用刑,逼我招供画押,屈于淫威,我便认罪。家里的地契房契田契,都被官府收没。”郭怀仁说着冤屈,字字泣血,在衙门的监牢里吃了不少苦头,从衣食无忧的地主一夜便成了落魄的囚犯。

“那你招供,官府会那么好心,把你放了?”孙善香诧异。以这些贪官污吏的手段,栽赃陷害强取豪夺之后便是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我也以为自己会死在牢狱里,不成想在我画押后两日,田知县把我又放了,此后再不为难。不过我身无分文,又被书院划去了生员的名额,成了微不足道的平民,也无本事去京城告这些贪官。”郭怀仁也是走投无路,意志消沉,满身郁愤。

“这么说,你没有功名,不能参加明年科考了。”宋毕书脸色一变,把拳头塞进嘴巴,不由担心自己的前途。要是冲撞官府,怕不也是落到这种凄惨下场。

“有这些贪官污吏在官场搅和,中了科举也未必能前途光明。如今我倒也不在乎功名,只是寻不见妏冰,日思夜想,辗转难眠。”郭怀仁仕途之路断了,前途渺茫,可他此刻并不在意功名利禄,而是心系爱人,愁肠百结。

“你口中的妏冰姑娘,是如何没了踪迹的?”孙善香古道热肠,看这书生如此落魄凄惨还心心念念着爱人,便想帮他寻人。

“妏冰是我恩师的女儿,她蕙质兰心,秀外慧中,心地很善良,平时喜欢照顾流浪猫狗,救济穷人。我很早就对她表露心意,恩师也同意此事,我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若非要为父母守孝,早已娶她为妻,为此她等了我七年。本想明年入京科考,不管中不中大魁,也要回家娶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遭了这番变故,我已非是从前意气风发,前途似锦的郭举人。但是不管她如何看待我,见不到她的人,我实难安心。”郭怀仁苦恼的抚额,声音里带着悲伤的哭腔。

“妏冰姑娘能等你七年,情意深厚,怎会嫌平爱富?我想她音讯全无,必然是遭了不测。”孙善香思忖了会,也想不出主意,便两眼巴巴的望着身边人。

正在看茶汤的杜烟岚,转眸对上少女炽热的目光,深深望了望,便见到那眼底的期盼。

“不知这妏冰姑娘是何来历?郭兄,愿意告知的话,在下可助力帮你寻人。”杜烟岚微微抬起下颌,眼波流转,黑黑的瞳孔含着悲悯与柔情。她的话仿若一剂良药,安定着世人那颗仿徨不安的心。

“她姓佟,名妏冰。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恩师,是安定县里素心斋的夫子。我们从小相伴读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喜欢听故事,时常去戏院听戏,除此之外便是慰问孤寡老人,布施穷人,收留路边的流浪猫狗。我入狱时,她来看过我两回,强颜欢笑,让我放心,还说此生非我不嫁的傻话。”郭怀仁闻言惊喜,眼里又闪着希翼的光,便把佟妏冰能去的地方一一道出。

“我出狱后,便跑到她家喊了半天不见人出来,连恩师也不知她的去处。我去报官,可田知县昏庸无能,什么事都交给身边两个师爷办理。那刑名师爷外号一刀县令,比正牌县令还要狠。这些长吏位卑权重,连知县也得给他们几分面子。官府不出手寻人,我只能自己挨家挨户找人。我每日都会来驿站看看,她是不是来过此处?”

看样子佟妏冰是平白无故便从人间蒸发,官府又不插手,若是让郭怀仁继续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转,怕是找到天荒地老也寻不出什么踪迹。

收集完佟妏冰的背景与喜好,杜烟岚把线索归类了后,便对宋毕书说道:“此事还要有劳二位,帮忙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