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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中色之泰媪传

作者:水云笙 | 分类:古言 | 字数:98.4万

第189章 这个世间到底是真是假

书名:玄中色之泰媪传 作者:水云笙 字数:5097 更新时间:2025-01-22 02:04:12

“既能团圆,也属万幸,不如拾掇好心情,好好侍奉长辈。”杜烟岚出言安慰道。

听她这样说,孙善香忽而察觉到一件事。从未见过她流泪,是未到伤心处么?

“她被关在碧池阁里,终日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此刻能一家团聚,喜极而泣,也是人之常情。”孙善香感慨道。

此刻佟父激动得热泪盈眶,扶着女儿的胳膊走到杜烟岚跟前,欲要下跪谢恩。

“何须如此?夫子,请莫要折煞晚辈。”杜烟岚率先虚扶着佟父,话语里含着谦逊,微微垂眸,神色波澜不惊,仿若什么事都无法撼动她的情绪。

“是啊,你们不必多礼。救人对她来说,是举手之劳。”孙善香也哈哈笑道,轻快的语调,仿若阴沉的天空中乍现了一道彩虹,让人看到了希望。

“这世道多的是锦上添花,牵强附会。杜公子救妏冰于水火之中,对在下又仗义执言,此等恩情,毕生难忘。公子这般慷慨大方,雪中送炭,此乃圣贤楷模,日后我定要效仿你这般伟岸胸怀,扶危济困,救济百姓。”郭怀仁也来作揖,诚挚感谢,神色透着钦敬,随后从袖里取出银票递过来,

“这张银票,请你收回。你替我们找回妏冰,大恩大德,以是难报,又怎可再收你的银子?我会想办法谋出路,照顾妏冰父女,大丈夫自当担起责任,养家糊口。”

他把银票送还回来,纵然落魄仍旧有股清高,不愿接受他人的施舍。杜烟岚淡淡笑着,接过了银票。

“郭兄,好风骨。”这才是读书人的气度与胸怀。

此地事了,人也寻回,也不妨碍他们一家团聚。

离开素心斋,杜烟岚在街道上行走,仿若放下了块石头,步伐轻便,对宋毕书说道:“人请来了么?”

请谁啊?孙善香迷糊的瞅着她,不知葫芦里藏着什么秘密。

“请来了,请来了。我把你那句升官发财的话一说,好家伙!那位大人立马从二房的床上跳起,连夜赶车,火急火燎的来了定安县。此刻正在县衙里面,等待杜公子过去。”宋毕书急忙应声。

一百两的银票塞在了他手上。便是方才郭怀仁递还的那张。

“杜公子,出手就是阔绰。跟着你,这钱也太好赚了。”宋毕书两眼放光,欣喜若狂的揣紧了银票,把杜烟岚当成了财神爷连连膜拜。

这里有句俗话: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

今日县衙破天荒的开了门,衙役们还是懒散的举着牌子,一个师爷喝得醉醺醺的,歪七扭八的坐在公堂上,身上绑着麻绳,垂着脑袋不省人事。

坐在公案前的县太爷满脸写着慌张,仿若大难临头六神无主,头上的官帽已经歪了。

侧面的太师椅上坐着位一身官威滁州刺史。

“田庸,你这刑名师爷是从哪儿找来的?”韩詹双手交叉放在膝盖处,露出个找茬的笑容,十分阴森,让田县令心中打鼓坐立不安。

大清早天没亮,听到衙役跑来通知刺史大人来此地巡查,吓得田庸从两个小妾的胸脯上弹坐起身,做贼心虚的擦了把冷汗,连忙起来穿衣服,帽子都没戴好就跑去衙门口迎接上司。

平日里昏庸无能的田县令此刻头脑灵敏,猜到韩詹是来兴师问罪。

“这师爷是江宁人士,之前给江宁知府杨大人做库房管事。下官上任后,参加了杨大人的宴请,席间把这位师爷推荐给我。下官平日忙着看过去的案卷,无暇顾及琐碎小事。粮仓银钱,估量刑法,都是两位师爷处理。”田县令嘴上不带含糊,把什么责任都撇得一干二净。

“这个刑名师爷在定安县内强抢民女,栽赃陷害地主富户夺取田地房舍,此事你可知道?”韩詹沉声问道。

“下官不,不知道。此事未曾听吴法提起。”田县令结结巴巴的回答。

“他若不经过你的审批,怎么能把郭怀仁抓入牢中?”韩詹哼笑着,这点小把戏瞒得过他的眼睛么?

“下官是真不知道。案由牌与拘留令,都是师爷自个儿弄的。下官只是看了犯人的口供后,盖了印章,什么民女,什么田地,下官都不知。”田县令立马甩锅,抱头鼠窜。

“好啊,这个师爷真是胆大包天!擅越职权,陷害无辜,强抢民女!来人,把这厮给我弄醒。”韩詹愤怒的大喝,身边站着的带刀随从大步走过去,提起地上打盹的吴法,啪啪甩了两个嘴巴子。

武人的掌力比板子还重,两巴掌就把人后槽牙拍飞。嘣的一声,牙齿掉到,吴法嘴巴流血,脸颊红肿。打得太重,人又晕了过去。

再打两巴掌,估摸眼珠子都打爆了,罪犯还没录口供就一命呜呼。

“拿冷水泼。”韩詹又命令衙役取冷水。

软在地上的吴法不断抽动着嘴巴,嘶嘶吸着凉气。哗啦啦几桶凉水泼了他一身,秋风萧瑟,晚秋时节,人都要穿两件长衫御寒。这水冰凉,打得吴法一个激灵醒过来。

“奶奶的,哪个杀千刀的泼我冷水?”眼睛还没睁开就破口大骂,等见到自己在公堂上,不由惊愕的瞧向公案前的田县令,毫不客气的骂道:“田庸,抽风了你!居然绑老子,还用凉水泼,想翻天了!”

第189章 这个世间到底是真是假

这师爷气焰嚣张,比县令还威风。

“抽风的是你!目无王法,以下犯上。田庸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有头衔有身份,你个落第秀才还敢对你东家大吼大叫。来人给本官杖打八十。”韩詹厉声呵斥,命令衙役们实施仗刑。

八十板子。这不残也得废了。田县令扶着官帽,吓得面无人色。

“你们反了天了,到底是谁平日里庇护你们?我雇佣你们给口饭吃,想跟我对着干?别忘了,我身后有杨大人。你们敢动我,以后都甭在衙门混了。”吴法神情仍旧张狂,把衙役们喝骂了遍,那气势仿佛他才是这衙门的老大。

“这。”衙役们拿着棍子犹豫不定,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

“好啊,你这个刑名师爷果然无法无天!真以为有江宁知府罩着,你就能藐视本官!”韩詹看到衙役们迟疑不动,惊疑之下站起身来,怒火中烧。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人前人后都有面,身边都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声音。想不到如今一个师爷都敢藐视他,连微不足道的衙役都不听从他的命令。

这世道要反了不成?

“韩大人,你上任那年,我也送过贺礼。怎么?收了礼把交情给忘了?滁州的豪坤巨富,大人都摸清了吗?小人不才,借着杨大人的面子在滁州也是有些势力。官场的规矩,大人不知?告诉你,柿子还是挑软的捏。打狗先看主人。”吴法有恃无恐的嘚瑟,那尖嘴猴腮的脸,像极了戏台上的小丑。上蹿下跳,不好拿捏。

“大胆!你是在威胁本官!”韩詹怒不可遏。作为读书人,饱读诗书,能写好文章,作为商人,他又懂人情世故,擅长礼尚往来。

如今世道,人心败坏,那些不知廉耻的跳梁小丑在台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真把自己当主角。

“这些衙役还是我亲手带出来的,要说大人对小人是有生杀予夺的权力,有本事的话,大人亲手来取我的脑袋。”吴法冷笑道。

“放肆!”韩詹怒起心头,从身边随从的腰上抽出一把刀刃,大步走过去,扬手要砍。

田县令急忙抱着脑袋缩在桌下。

“韩大人今日杀我,那就是与杨大人划清界线。到时候,你等着他对付你吧。”吴法哈哈大笑,要死关头,还威胁着韩詹,眼里都是笃定的自信。

他看得出韩詹那颗仕途心,当真一刀下去,便是与地方官僚势力一刀两断,也是绝了自己的路。

果然韩詹握刀的手停滞在半空,咬牙切齿,眼神里带着纠结之色。

后衙的书房亮起两盏灯笼。门窗紧闭,昏暗的窗口闪现雷电霹雳。外头山雨欲来,房里寂静无声。

扶案疾书的书生眉眼凝重,神色晦暗不明。桌上的烛火打着她的脸,勾勒出美好的侧脸。

站在旁边的少女认真的研墨,抿嘴笑着,似乎想着开心的事,神采奕奕。

笔尖在纸上的沙沙的声音,宛若晚秋的芦苇荡,在秋风中拂动。那双朦胧的眉眼,恬静淡然,如水清冽,荡着秋波。

原来女子身上也有书生意气,比之清丽脱俗的青莲,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岭之花,这朵开在浮华里的国色天香,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那藏在柔软花瓣里的傲骨,让人一眼万年,刻骨铭心。孙善香看着杜烟岚柔美的侧脸,越看越喜欢。

这是竹纸做成的奏折,是地方官上奏给皇帝的密疏。

此刻奏折上洋洋洒洒几千字,不看内容,光看字迹便是赏心悦目。

那字迹中宫收紧,横竖舒长,纤细有力,飘逸风流,如落云烟。

“徽宗自创的瘦金体,你学得真好。”孙善香嘻嘻笑着。杜烟岚心细如尘,知道如何讨人喜欢,连皇帝的喜好都摸得透。

“还得是这湖州的长锋狼毫勾线笔,安徽歙县的砚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写出一手瘦金体,得费不少成本。穷苦人家学不起这笔法。瘦金体背后是富贵荣华,是民脂民膏。谈不上有多好,不过是装裱的排场。比起它,我更喜草书。”杜烟岚落笔,眼底波澜不惊,端着公事公办的模样,犹如无情的雕塑。她极少会吐露自己的喜好,不说不代表不存在。

“狂草,原来你看着正经,心里很狂野。”孙善香惊讶了会,又暧昧的调笑着。

“别动,墨迹还未干。”杜烟岚急忙握着她乱动的小手,放下奏折,把这不安分的小姑娘搂着怀里,像安抚小兔子似的揉着那颗垂着长发的小脑袋。

“你给韩詹写奏折,是想帮他升官。”孙善香似乎有心事,不甚开心。

“嗯,我知道你担心什么。觉得韩詹一心想着升官发财,对底下的贪官污吏,睁只眼闭只眼。他不够清正,若是升官,日后也未必能做个好官。”杜烟岚明白她的担忧,又抚摸着这鼓鼓囊囊的小脸蛋,轻轻叹息一声。

“世道混沌,只分清浊,难分正邪。人的天性里,便带着贪婪愚昧,好慕虚荣,残暴杀戮。立场不同,善恶定论也不同。”她柔情的摸着少女软乎乎的脸蛋,心头有丝惆怅。有些时候,不想把残酷的事实摆出来,徒增悲凉。太过清醒,会很痛苦。

“官场良莠不齐,清浊难分,不管忠奸好坏,操纵他们的才能,为社稷所用,也是好事。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如今的世道,男盗女娼,乌烟瘴气,净诟观不必太重。将就着用,万事要以大局为重。”

君子和而不流,有时为了大局,杜烟岚不得不忍着恶心,与这些奸佞小人同台唱戏。除此之外,还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一视同仁。

久而久之,便摘不下这张习以为常的假面,引来许多人的误解,甚至有些人恩将仇报,对她忌惮嫌恶。

孙善香撇撇嘴,心里还是不舒服,“韩詹沽名钓誉,疏忽职守。他又没做过利国利民的功绩,你帮他升官,凭什么呀!”这种死人头的官,谁都能做。

杜烟岚思忖了下,说道:“他是进士,在殿试考过策论,读过四书五经,也懂治国方针。官员是科举出身,文章写得好,明白事理,沟通起来不费劲。可惜做官与读书并无干系。”她放开了孙善香,扶着桌案,垂眸扫着奏折上的字迹,淡淡解释道:

“纸上得来终觉浅。满篇高谈阔论,可事都要落地,才有结果。读书人不事生产,缺乏生活经验,故而身边少不得幕僚。县太爷下发命令与决策章程,底下干实事的还得是他雇佣的衙役与师爷。”她把奏折合上,揉着手腕上的袖套,唇角浮现嘲讽的笑意,“官与吏的区别在于,官有俸禄有头衔,对下属有生杀予夺之权,而吏则办实事,给东家出谋划策,对平民百姓有着生杀予夺之权。从上治下,阶级分明。”

孙善香抓抓后脖子上的碎发,露出无奈的表情,“这世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水藻。”她不以为然的摊手道:“可动物是动物,人是人。人与人之间,还有比生命,比金钱权力,更崇高的东西。”

“你呀,真是明白事理,温柔善良。”杜烟岚伸手捏捏她的小鼻子,随后松开手,点着桌沿,淡淡说道:“真正的直男直女,思想里便是那套阶级分明,尊卑有序的主流价值观。人都是明码标价,凡事都是生意,所谓的人情便是交换筹码。”

她平视着前方,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朦胧的眉眼幽幽冷冷,不可捉摸。

“说好听是实惠,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实则墨守陈规,顽固不化,被几千年的商君书给抹灭了自我意识,沦为统治者的工具。他们从未把自己当做人,是猪犬,是家禽。短视卑怯,仰人鼻息。这种直人不会思考自己是谁?不会想着自己从何而来,又去何方?更不会去想这个世界是真是假。”她眼里的惆怅与寂寥,仿若抽离了灵魂,空留下躯壳她的灵魂飘在空中,俯视着这万千红尘。

这便是杜烟岚的神秘之处,永远让人想不到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看着那么温良无害,又让人不可预料。

“我是真的,你也是真的。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孙善香怜爱的抱着她的腰,真切的哄道。

“生死并不可怕,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那些如狼似虎般的欲望。大道至简,偏因人心而错综复杂。人喜欢庸人自扰,喜欢使绊子糊弄人,把简单的概念复杂化,弱人疲人愚人。那些自视不凡,刚愎自用的上位者,都是利用人心的无耻小人。”杜烟岚收起了思绪,回神来又收起了方才的嘲弄。

有些话多谈无益,不如吟风弄月,与身边人好好珍惜当下。杜烟岚唇角浮现温情的笑容,眉眼深情,对身边一景一物,都含着情意。她好似天地灵气,无所不在,又不可捉摸。

“人有欲望,并不可耻。你是不是因为怕掌控不了身体,才禁欲的?我看你昨晚上明明动情了,关键时刻又戛然而止。欸,你到底在顾忌什么?”孙善香早已忘了身在何处。此刻又提起昨夜的春情,又是一番激动,又耐不住情火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