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中，太子殿下感受着掌中一阵热过一阵的骰子，嘴角渐渐勾起，那是有什么算计即将得逞的笑容。

皇帝看着跑神的儿子，眼角忍不住抽搐。

“陛下，太子殿下，太子妃求见殿下。”

太子继续慢悠悠的摩挲着手中骰子，不紧不慢道：“国事……”

“对人家姑娘好点吧。”皇帝语重心长的敲敲他的脑门，发出“咚咚”的响声，面带责备瞪他：“珠儿是个好姑娘，你费劲心力将人娶回家，如今又这般晾着，你究竟是什么章程呢？听说你方才在太后处说活着的意义便是文蕊珠，难道这意义便是折磨她吗？”

太子将脑袋歪在一边：“父皇，你是我的父皇，怎么能站在她那边？”

皇帝伸手再次敲了敲太子歪老远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朕是怕你闹的太凶收不了场，作为过来人提醒你，别太过分。”

太子将身子往外挪远了些，一时间没说话。

皇帝吩咐道：“请太子妃进来。”

“是！”

太子抬头看着皇帝：“过来人？你哪里舍得让母后难过，可一生退让却并不是办法，张弛有度，才是生活。”

“滚，轮不到你教训老子。”皇帝气急败坏，狠狠踹了坐没坐相的太子一脚。

太子吃痛皱眉，却纹丝不动，眼瞧屏风外文蕊珠的身影走进来，皇帝一甩袖子，自己走了。

刘公公睁大了眼睛，皇帝方才让太子滚的话，太子没滚，皇上自己倒是……咳咳咳，不能乱想，他紧跟上皇帝的脚步离开。

恰此时，文蕊珠绕过屏风，正瞧见太子殿下慵懒的坐在地上揉着小腿。

文蕊珠挑挑眉，见无他人，便问：“你怎么了？”

太子连忙松开揉腿的手，气定神闲的站起身来：“你来做什么？”

这话有些生硬，文蕊珠却敏锐觉察到他的紧绷。

“帮你。”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其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和地址，文蕊珠将之递给太子，笑嘻嘻道：“这是圣丰与圣教所有细作余孽的姓名以及藏身之处。”

太子低头扫了一眼，没接。

文蕊珠抿抿嘴，伸手拽过太子的手，将之塞到他手心里，忽然感受到太子手心奇异的高热，正待要细看，太子已经缩回了手。

“你……真的没事？”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不好受。

“没事，倒是你，昨晚没睡好？”将手背在身后，快速藏起骰子，太子细细打量着她眼底乌青，黑眼圈如此严重。

“你不在，我睡不着。”文蕊珠软了声音，放柔了语气，尾音夹杂着委屈的娇嗔。

短短七个字，却宛若天降惊雷般，将他的心劈酥了，麻了，软成一摊泥。

文蕊珠垂眸又抬眸，抿抿唇：“今晚回去睡吗？”

这诚然已经是个服软的台阶了。

她先抛出了橄榄枝。

太子却狠了心不接，故作冷漠的后退两步拒绝道：“国事繁忙，孤，不回。”

文蕊珠眼中希冀的光芒，肉眼可见的熄灭，就像昨夜耀眼闪烁的繁星忽然被乌云遮盖，黑沉沉的再无一丝光亮。

她踉跄退后两步，不可思议的看着太子，摇头道：“我不信，你会这么对我，你明明说会对我好的……”

太子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她，却被文蕊珠抬手甩开。

一抹痛楚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一闪而过，太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瞬间灌入水泥，沉痛无比，连呼吸都是痛的。

“这一年来，虽然真实活在世上，我却如在梦中，怕黄粱一梦，转瞬成空，怕随时醒来再次失去一切，所以我一直都在逃避……”

她也一直在往后退，虽然她退的很慢，但总有退出他身边的一刻

这一刻，太子殿下有些慌，脑海中霎那掠过皇帝方才的话，紧张蹙眉，然而那骰子却不知为何剧烈跳动起来，越来越热，热的灼心。

这热度让本想扑过去抱住文蕊珠好好安慰一翻的太子殿下掐断了自己的心软。

“我两年嫁给了你，我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赌余生，我怕重蹈覆辙，我怕孤苦无依，我怕哪怕我们一起努力仍改变不了天下格局，所以不敢敞开心扉坦然面对，甚至在嫁给你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与你一起死的决心。”

太子殿下喉头滚动，桃花眼底暗红一片。

“我一直在努力，我也希望这辈子能与你白首百年，我甚至在想，若我们逃离黎都，一辈子隐于世间，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一世苟活，可这不现实。”

“你兼济天下，看重百姓荣辱，更重视肩上的责任，所以我不强求你，我努力驯化鸟儿，便是想帮你，我将你放在我心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位置，你……”

“你还有什么不满，还要我怎么做？”

深呼吸，极力平复几乎要凉透的心，文蕊珠抬眸，凄然道：“算了，或许我本就不是你的正缘，便是强行嫁你为妻，也终不被天道所容，就这样吧……”

她也是有脾气的。

原来从满腔欢喜到心灰意冷，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她失望至极，这番剖白自己让她觉得屈辱，飒然转身。

转头的霎那，眼角泪珠如珍珠般串串滴落。

“不是这样。”太子殿下慌了，几步站在文蕊珠面前，手中名单洒落，宛若飘零无依的落叶，落在尘埃里，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它的存留。

文蕊珠扫了一眼，那是她熬了一夜的心血啊，便这般被辜负了。

太子双手抱住文蕊珠肩膀，桃花眼中沉痛郁结：“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却不愿杀了伤你的人，你怕自己融入现世，怕自己融入我的世界，你留着武清，便是给自己那自欺欺人的梦找退路，你留在这个世界的退路不是我，而是武清。”

文蕊珠睁大眸子，泪水盈盈，满目茫然。

“我很失望！”

“你怕武清死了，你的恨没了着落，现世不容你留下。”

“我不是你的牵挂，对吗？”

下意识想摇头反驳，却终是愣在当场。

潜意识里，她便是这么想，这么做的，也正是因此，她放着武清蹦跶至今。

她不说话，太子便当她默认了，也因此更加心痛。

“你对孩子们有遗憾，你想跟我生孩子，可我不过是你利用的工具而已，我从来都不是你心中必须的那一个，这才是最让我伤心的。”

文蕊珠脑子空白半晌，这番话被她转瞬间咀嚼了一遍又一遍，得到一个直接的答案。

他吃醋了。

吃孩子们的醋。

他怎么知道她想嫁给他，是为了孩子们早些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