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财带着周磊回来的时候，沈章家外面已经围了不少村人。

曹桂兰要死了，想要见儿子最后一面，谁也没在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安安静静站着，有些心软的妇人还捂着嘴哭了起来。

“娘，娘……”

周磊跌跌撞撞跑到板车前面，曹桂兰看到他灰败的眼睛一下有了神，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坐了起来。

孙柳儿早站在了旁边，曹桂兰推了周磊一下，“去，去给干娘磕三个响头……喊一声干娘……”

“娘……”

曹桂兰慈爱的看着周磊，声音又低又哑，“快去……”

周磊抹了把眼睛，朝着孙柳儿跪下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又喊了一声干娘。

曹桂兰闻声扯了扯嘴角，身上再没了力气，直挺挺倒了下去，却没倒在木板上，周春喜接住了她。

周春喜早就在板车旁边了，曹桂兰却没和她说一句话。

周磊过来后，曹桂兰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全放到了周磊的手上。

“这是……你姐姐……给你的，长大……了……要对姐姐……好……灶灰里……记得……”

“娘！！”

……

曹桂兰死了，至死她都没有和周春喜说一句话，周春喜受了刺激，身下当即见了血，好在她怀孕后一直养得不错，并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但也需要卧床静养。

李二郎借了驴车把周春喜送回李家，孔云留在李家照顾周春喜，李松等人则来了青柳村帮曹桂兰处理后事，所有事情办好，已经是三天后。

周磊眼睛也肿了三天，原本还有些肉的脸颊彻底凹陷下去，人瘦了一圈。

将曹桂兰送上山回到周家，周磊朝李二郎等人磕了三个响头，杨腊梅红着眼把他扶起来。

曹桂兰给周磊求到了退路，周磊以后会跟着孙柳儿生活。

周磊想把十两银子还给李二郎，李家人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收了，让周磊留着傍身。

李家人离开了，周磊也跟着孙柳儿去了孙家，衙役们却依旧在青柳村打着转。

周大石还没有找到。

找了曹桂兰几天，沈章也累病了，帮着衙役找人的事就落在了沈有才身上。

周磊作为周大石的儿子，也成了衙役们的重点关照对象，衙役们和周磊说着一旦有周大石的消息一定要告诉他们。

周家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了，也看得出周磊对周大石心怀恨意，他们担心这个孩子会知情不报。

几天没有说话的周磊开了口：“我没有爹。”

衙役被他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周家的事又觉得周磊这般也是情有可原，曹桂兰的死周大石起码要担一半责任。

孙柳儿拉住周磊的手，温声叫他去屋里睡会儿，马存灵知道孙柳儿要和衙役们坦白了，也哄着周磊，把人带走了。

人去了房里，孙柳儿还是不放心，把衙役们喊了出去，告诉了他们周大石在哪里。

周大石死了。

曹桂兰把他的尸体拖去了深山掩埋。

孙柳儿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衙役，至于曹桂兰为什么会杀周大石她也不知道，她问过曹桂兰，但曹桂兰什么都没说。

衙役马上叫了沈有才找了不少村人去深山找人，他们以为会找很久，还想着村里人说深山有野兽出没一定要早些回村里，今天没找到就明天再来。

谁也没想到他们一去深山就找到了人。

周大石被丢在了深山，只要有人去深山就能发现。

或许曹桂兰根本没想过要隐瞒自己杀来了周大石的事。

衙役们“见多识广”，看着周大石的死状并没有说什么，村里人却都被吓住了。

周大石被砍成了三段，尸体旁边还有一把菜刀。

他已经死了好几天，周围全是恶臭味，一些村人闻到味道直接吐了。

看着周大石的惨状，村里人都有些发憷，没谁敢去帮周大石收敛尸身，最后周大石是由衙役们带回去的。

孙柳儿告诉衙役们的时候就说了周磊不会给周大石收尸，衙役们也没有去为难一个三岁的孩子，直接去了李家找周春喜，他们也没有见到周春喜，李松直接拿出了周春喜的断亲文书，有断亲书在，谁也说不了什么。

周大石落了个无人送终的下场，村里人也不乐意帮忙，最终是衙役们给周大石挖了个坑草草埋了。

周大石下葬，孙柳儿带着周磊去了，周磊狠狠地往周大石坟头上插了一把生锈的菜刀。

民间有个说法，坟头被插锈刀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衙役们只觉得背脊发凉。

可这终归是周大石自找的，要不是他去外面找女人，曹桂兰或许不会死，周磊也不会这么恨他。

知道这件事的村民们也被吓得不轻，有些和周大石一样在外面沾了“荤腥”的人也不敢再和外面的人有牵扯了。

虽然没谁说过周大石是曹桂兰杀的，但村里人心中都有数。

没谁想落得周大石一样的下场。

戚满满等人也在高柔娘讲诉下知道了所有的事，高柔娘义愤填膺，她并不觉得曹桂兰是个好母亲，但曹桂兰徒步到县城，冒雨找了孙柳儿一天一夜，被衙役找到也要找到孙柳儿给周磊求一条生路让她很是触动。

沈小梅知道所有事情后哭晕了过去，宋家其他人心里也不好受。

戚满满给作坊新定了一个规矩，凡是在作坊做批发生意的，若是有人举报其对家中妻儿父母不好的，作坊一旦查明确有此事，作坊不会再卖东西给他，而举报者能得到一两银子奖励。

沈小梅醒后，宋家一家老小都去了孙家，沈小梅拿了二十两银子算作买曹桂兰鸡鸭的那一笔钱。

沈小梅见着周磊就忍不住眼泪，钱是宋铁去给了，看着眼前还没满四岁的孩子，宋铁一肚子的安慰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拍了拍周磊的肩膀，“你要好好活着，这是你娘最大的心愿。”

周磊重重点了点头。

他知道宋铁给他的钱多了，但他没有推迟，加上在灶灰里找到的钱，他身上已经有四十二两银子了，四十二两银子足够他长大了。

周磊把所有钱给了孙柳儿，“干娘，我想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