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在即，城中本就人心惶惶。天魔随时都可能兵临城下。”

戚将军紧急下了一道军令。

“天德自爆气龙的消息一律不许外传，所有大小后事一律推后，无论大小将官一律不许去凭吊。”

即便上下行动迅速，但这件事依旧飞快地蔓延开来。一股难言的悲痛飘荡在整个仙游城。

“吴将军啊，我们的吴将军！”

对所有戚家军和城中百姓来说，如何将这痛化为力量，将是一次巨大的考验。

半月后的一日。这天深夜，被封存的小楼。

黑暗里迎来了两只火把，一个身影推门而入：“你们都在此等候，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是。”众兵遵命。

“天德，我来看你了，别怪我来得这么迟。”进了屋，戚将军将捧了一路的酒壶放在灵台上，便哽咽住了。

看着那口做工潦草的棺材，骨灰空空，心里别是一股滋味。吴天德虽然小德有缺，但毕竟也是患过难的兄弟。

戚将军看着看着，又想起了在花街，白水洋，长沙，牛田，林墩，一幕幕回忆浮上心头。叹息，今日他凭吊的，又何止是一个吴天德。

过了很久，他惋惜道：“天德，你糊涂啊！”

待了大约有一炷香。

戚将军收起惋惜，准备离去。

“我不是说了，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戚将军听门外没反应，本能地有了戒备。

什么人？方才那几声脚步轻飘无踪，必是高手。

他手按住剑柄窝在门后，待开门一瞬，却扑了个空。这一下惊悚，刹那死意，戚将军自问生平，还从没遇见过这般凛冽的情形。

他深吸口气，转身一看，一个落拓身形正对着吴天德的令牌，半张脸无喜无怒。

“你是……”

那人上去点了一炷香，自顾说着：“吴天德啊吴天德，你虽死犹生，你赢了。”

戚将军有点迟疑，这小子何意？

“听说人死了，心里还有怨气不散，就会变成恶灵。其中怨气滔天的，甚至是幽冥鬼相，这便是民间所说的天魔由来。”

“千算万算，你变成了天魔，可千万别来找我。”

墨启双手合十，连声祈求：“人死为大，唉，你一路走好，我这些年做生意只谋财不害命的。”

戚将军见他要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真人，还请留步！”

“比我来得来早，你是，戚将军？”

“如假包换。”戚将军指着棺木，“他是我的部下，半月前自爆气龙，他是愧对真人您呀。”

见墨启无动于衷，戚将军急忙上前：“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真人答应！为了这满城百姓！”

“在炎汉王朝，高级养气士也是凤毛麟角，王缺乃是吴地第一强者，绝不会因为那么可笑的理由而死。在真人身上，有足以扭转整个战场局势的力量。”戚将军道。

墨启站住，说道：“戚将军，我是个生意人。”

说完便已然不见。

军务繁忙，戚将军心力交瘁，但他还有一件事迟迟不能放下。天魔日益集结，气焰愈发嚣张，那批古国魔械是他最后一张牌。

“难道除了王缺，就再没有奇人异士，可以破解魔械上的气封？”

苦心寻觅，找来的却都是些招摇撞骗的混子。其中还有天魔的奸细，魔械也被损坏了许多。

第三次发出悬赏令，有个养气大宗师揭了榜，声称一天时间破解三件魔械，一件十两黄金，可以立刻开工。戚将军直接叫乱棍打出。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批魔械，都给烧了，就算是毁了也不能留给天魔！”这一天黎明，他下定了决心。

这批魔械事关重大，戚将军就藏在后营之中，日夜都有重兵把守。从外看来，就与寻常粮草一样。

“打开大锁。”戚将军下令道。

营帐经过了特殊的改造，顶部极为宽大开阔。顺着经脉纹路曲曲折折，像是一株结了无穷果实的大树。那些果实每一个都是拳头大小，外表晶莹剔透，仿佛琥珀。拥有一股奇异的魔力，凡人稍微多看一会儿，就变得神魂不在。

像戚将军，此刻就根本不敢抬头，拼命忍住。

他轻轻一抓，将一个圆球琥珀拿在掌心，凑近一看，一把闪烁着妖紫的太刀正在缓缓自转，栩栩如生。他又取了一个，里头是一柄青光缠绕三尺长剑。

“这重气封不但压制了魔械的兵气，还改变了它们的形态。”戚将军越看越是心痛。

“这样的至宝，戚某生平都是头一回见。天魔的妖刀顾然锋锐，但在这些魔械面前，竟如豆腐水煮。”

“这定是古时大铸兵师的得意之作，只要打破裹在外部的这层桨，就能激活其中魔械的威力。可惜，可惜！”

一开始的兴奋过去，戚将军很快冷下去去。想起当日，那艘金碧辉煌的宝船，形制偏古，第一次出现时光芒照耀了整个东海，接连几日不散的盛景。

“缘分已尽。”

第53章 仁德

戚将军命令手下开动，直接以血肉精气强迫，不顾法器气封中的破绽，直接损毁。眨眼之间，就有十几个圆球琥珀碎裂，里头的光亮也完全熄灭。

仙游武城，五号大牢。

大多数过路人，乃至仙游百姓，都不知道这座牢房里关押的是什么角色。但知道这座大牢，擅近者大罪，便已足够。

天还没亮，狱卒在睡梦之中。残羹，零散酒壶，一夜好梦。

囚犯们光闻着酒臭，骂骂咧咧地说：“这些蠢货，天魔都要兵临城下了，还在这里吃个大醉，待会儿脖子被割了都不晓得。”

“他们死了起码还算便宜了，兄弟们可真是苦啊。”

狱卒扔过来一只破碗：“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

“老子就骂你，你当你们是戚家军啊？”

“天杀的，给老子住嘴。”

牢房里这才消停了些。

这时有人马长驱直入，亲兵揪住一个狱卒，喝道：“谁是牢头，立刻打开牢门。”

狱卒眼睛一下子直了，“老大，是戚将军来了！”

“什么，戚将军？”牢头从板凳上爬起来，口水来不及擦，“小的见过戚将军。小的该死，该死，怠慢了将军。”

来人道：“老头，这是将军军令，立刻把二层的十八名天魔全部放掉。”

牢头转过头来，面上满是不可思议：“释放那些天魔，为了活捉他们不知道伤了多少弟兄。”

“军令如山。”

“万万不可啊。能归入二层，起码都是手染上百无辜鲜血，罪孽滔天。这些混世天魔，极其危险！”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一层的囚犯也劝道，“这件事，戚家军三思啊。是啊，要放也得先放我们。”

“好，你们不放，我来。”

来人说完，上去一剑火花劈下，先将那把虎头大铁锁破了。牢头就站在半步之外，被照得面如土色。且不论上下尊卑，如此神威，就没有一个人敢挡他的剑锋。

外头的动静，争执声，很快就波浪似的达到大牢内部。睡着的石板都在震动。

“发生什么事了？”

“醒醒，好像是有人来劫狱了！”

牢房二层一片骚动，天魔们全都振奋无比：“妈的，终于等到这一天。有人来救咱们，咱们可以重获自由了！！”

“这次从这鬼地方出去，老子一定饶不了那姓戚的王八蛋！”

“是啊，咱们不过是打着天魔旗子，行侠仗义，干他什么事，非得把我们捉进来！”

“多亏了那姓戚的，我兄弟在这里享尽荣华富贵。”

话音未落，大牢通道打开。

一个猿背虎目的带甲男人走进来，没张口左右牢房里十几张嘴就先哑火，被他看得发毛。

男人手中宝剑锋芒大作。踢开牢门，咔咔几剑将犯人身上镣铐全部斩断。

“兄弟们，不要相信这个贪官，他嘴里没有一个字实话。”

“滚！”

“滚就滚。”

不逞口头之爽，这一番举动，十几个死囚都呆住了。来真的啊？

他们活动一下自由的手脚，就跟做梦一样。本来要追杀他们的人，现在来放了他们？

“皇帝死了，大赦天下？”

“皇帝活得很好，现在，你们统统可以离开。还剩下五个数。”

所有死囚犯皆是大喜，当当当跪下磕了个头：“多谢，多谢！大恩不言谢，以后喝酒！”

“是我们错怪，戚将军真是个好官！”

“兄弟们，别高兴的太早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戚家军此刻就在大牢门口等着，只要我们踏出，就是万箭齐发！”

死囚犯们一听，全都把肩膀耸起来。

“要是还不走，就委屈一下，与我在这死牢中下一局棋！”

“走!”

眨眼之间，囚犯们走得一干二净，唯独最角落那一间，有个身影缩在阴影里，一动不动。

“别理他，这个人是个哑巴。”囚犯们哈哈着互相道别。

喧哗的二层牢房一时间空荡，这时候将军才解下遮身的黑斗篷。他的目光很是清晰，正是角落的那个身影。

他挥手让所有人退去，两方遥遥相对，走到唯一窗户的放光处。有风，被他胡须绊住。

“王缺有个手下，叫廉豹。上个月，他们干过一票大的，从天魔手里抢了一千灵玉。得手后，他们本想立刻出海到扶桑国去，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王缺发觉。”

“为了躲避王缺追杀，他们竟然躲到了这仙游城中。这帮养气士，整天吃吃喝喝，若是他们能为朝廷所用，那天魔之乱何愁不平？”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黑暗里传来墨启的声音。

戚将军打了个招呼：“江湖人称仁义先生，王德，王缺的亲弟弟。他前日托人传信。说如今天魔兵临城下，炎汉子民本就该站在一条船上。”

“戚将军这般神情，想必问题已经都迎刃而解。”

“王先生深谙养气化龙之法，那些圆球琥珀，被他腾空而起，不过一支小道笔，轻轻一划，先写了一个‘一’字，又是一撇一捺，这道口子没有划在琥珀表面，就是直接穿入其中。”

“那是他找到了气封破绽。”墨启说道。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那些包裹魔械的‘琥珀’便开始颤抖，紧接着就是沸腾，渐渐化为一滴滴浓稠，在落地之前变为一丝飞烟而去。”戚将军一翻手，手中多出一把长枪，“先生请看，这就是诛杀天魔的利器之宝。”

墨启打断道：“做生意，一码归一码儿。”

“不知真人想要什么，如今兵荒马乱，可否日后？”

“戚将军，你这把剑长得不错，跟了你很多年了吧。”墨启目光落在他的腰畔。

“真人好眼力。这剑虽旧，自组建戚家军以来，便一直与我军朝夕为伴，数次救我于危难。”

“剑不如新，戚将军难道就没想过换换？”

“什么，啊哈哈哈哈，真人竟是想要这把破剑？”

若换了他人，哪怕是吴地镇国王来了，戚将军也要皱皱眉头。这时大声道：“一把旧剑，真人喜欢，随便拿去就是。”

在他眼中，这把剑能入墨启法眼，就是一件奇事。

墨启接过长剑，拔开一看，虽不甚锋利，但一股刚正不屈的纯然正气，直冲斗牛。

“好剑！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外头传来声音：“将军，那些天魔带着灵玉回来了。王德宗师，已经清点过两遍，一共三车五百九十八块，都已经送到军中。”

“多谢王先生。”戚将军大喜。

王德拱手道：“将军要老夫做的事，老夫已经尽力。告辞。”

“王先生留步！”

再回身时，牢房内的声影也已消失。每踏出一步，身形就缥缈一丝。

戚将军知道墨启已走，这回再也追不上，也只得作罢。

“戚将军，后会无期。”回声。

“事了拂衣去，当是高人风范。”

军帐中，已经有百来件古国魔械破解成功。几百件魔械宛如初生的婴儿，整戚地在桌子上排列着。

他的信心又多了一分。

“多亏两位先生日夜赶工。他兴奋将挥舞起这把魔龙长枪来，大赞一声，“枪出如龙，果然是神兵！”

思绪未定，传令兵跑进来：“将军，海面上有动静，天魔终于忍耐不住！”

戚将军不惊反大笑：“来得好，他们是想为王缺报仇呢。本将正愁他们不上钩，这一次，本将要叫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拍了拍愣住的士兵，声色愈豪：“还站着，随我上阵破敌。”

走出帅帐，众将士皆是蓄势待发。

“必胜，炎汉必胜。”

一个个兵被感染到，跟着大叫，紧接着这声音回荡在整个军营。

“必胜。”

他们都坚信不疑，驱逐天魔，复我边海，现在就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