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隐蔽的河湾，有人坐在岸边双手结印，念念有词。也有人袖子沾了泥巴，举着个大叶子在挡风。

这些气息都关注着江中，大雾是阻碍，也是他们的遮蔽。

是达学的养气士，也有听说消息赶来的独行人，就在今日，这大江下藏着天工开物级的地佛，即将出世。

有人欢喜叫了声。有人沧桑的声音走了形。有人用咳嗽遮掩。

他们所寻的气息，就在这儿。这水底下有多个地锁，只要打开来，或许就能找到那尊天工开物。

“天工开物，那是易水老校长的得意之作，传说中的紫气东来，世上不超过十尊。得到它，我们再也不用怕什么天魔了。”养气士们窃窃而笑。

“这……别高兴得太早，没准只是一个小零件，连械本都算不上。”

“根据得到的易水典籍，这第四级的机关种早就被铁唐西达学联合夺走了，就算有机关种存活也因为难以驯服。唐西圣人带回佛鼓山强行封印，在炎汉绝迹。”

“如果说哪里会有，就在这易水中，就在那唯一的大夏学宫。”

“可自从易水老校长失踪，唐西达学独大，掌控了天下的修炼资源，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只剩下鼎盛时期的十分之一不到。”

“可怜这一校之长，如白鹿岩的乐校长，眼下修为也才刚刚突破到三锻吧。你我，就更别提了，说出去都被人耻笑。宗门不幸啊。”

“不是老夫我目中无人，单单靠我们这些二折气龙，想要窥探到这天工开物的存在，哼哼，着实不够。”

“对我师父，你言辞多有不敬，怎么？我师父窥探不到，偏偏你这个气龙一折都没有的老天才可以？”

“哈哈，别看不起老人家，论起底蕴，气龙断不断，反倒问题不大。”

这养气士窥伺的低语，都被长尾雀型地佛捕捉到，它转了转头部，像是赞同。由于则吞着墨启和墨眉正躲在水里，只冒出一个尖尖的小头，两只拳头大的眼睛缩成米粒状。

“可天魔不会骗人，他们蠢蠢欲动，这气息分明就在这下方。”墨启笃定说道。

“老头儿，再这么磨蹭下去，太子他们已经到江心了呀。到时候什么都晚啦。”

“别急，我在做法呢。”墨启煞有介事，他的指头像是通了电一样，“马上就找到了，就在这水底下，信我的准没错。还差十丈，等着。”

“我看你做梦呢。”墨眉小声嘀咕，没法子只好老老实实地当工具人，可所谓的办法会藏着这水下？

“确实是昨天晚上梦见的。”墨启听到这些养气士聊天热闹，就是找不到学宫入口，也悄摸摸混了进去。

“是啊，这么多锁，也不知道哪一把才是。”

墨启气龙强横，引发了一阵骚乱，都有些惊喜和担忧。他按下争执，叫上地佛，说道：“诸位，事不宜迟，立刻出手，助我一臂之力，大家见者有份。”

“好说！”众养气士见墨启露了一手，有人带头好过白白浪费时间，都纷纷出手援护。

“今日，再不抓紧，都要被唐西达学吃掉。”

还有迟疑的，被墨启这一激，道：“开就开！”

一时间，没来的早来的，足足近百气龙闪烁而出，全靠这墨启一手锁住，才没制造出太大波澜惊动两岸的秦兵。

墨启一笔挥毫，破水速度奇快，周身围绕的气流将水阻隔在外半尺，像是穿了一件避水衣。

他一眼看中，喝道：“看，就是那团光亮，打开这个地锁，就是大夏学宫所在，天工开物老巢。”

大喜叫声：“看来咱们的运气不错。”随着这一声，原本相助的气龙以更快速度撤了回去。

“老头儿，你且等等，这情况有点不对劲，我先替你瞧瞧。”随着下潜，有人忍不住抢先一步。

“怎么了，这么尊老？”墨启感觉有十几双眼睛盯着他看，要把他吃掉似的，关爱说道，“那你小心些，慢着来！”

随着众人一拥而上，谁也不肯相让，大秘境大机缘千载难逢，甚至以掌出刀，以凌厉之势破开重锁的光圈，一下子就撞了进去。

“哈哈哈，真的是大夏学宫，被我找到了！”

“地佛传说，千载秘境，今日独属我一人。”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另一个小天地，这里像是一个大气泡扩大万倍的，里面有假山、矮树、飞鸟，甚至吃香蕉的猿猴。

这里根本不是暗流涌动的水底，乃是曾经辉煌的宫殿花园。有人伸出一根手指，被点到的飞鸟羽毛片片脱落，很快就变成了沙土。

但危机感也随之而来，有人已经先下手为强，混乱之中一人气龙被击中，连连跌出百步之外。武德情操，一如脚下青草。

他们大概是恰好落入了这个大气泡的中心，附近林立着十几个气团，此刻都有身影晃动，那是先到的养气士抢先战局地形，隐藏在真气漩涡之中，并没把真面目展露在外。甚至，有人早在墨启找到真锁前，就已经赶到。

“这帮家伙，来得可真早啊。”

墨启估摸着开启随时就来，这争抢入口还得波澜大起，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回过头去，才想起来刚刚听见谁叫了他一声。

“你，我不陪你玩了。”是墨眉将大叶子丢开，翻涌元气就破水而去。等到墨启借助众人之力，此时感应到真正方位，才发现墨眉已然消失不见。她所去，正是江心千夫所指。

此时楚太子一人，单枪匹马，就这样坦坦荡荡地走近了千万秦兵的杀意中。

“糟了。”墨启一咬牙，“不管这疯丫头了。还是大夏学宫要紧。”说完就冲了下去。

江底争抢不绝，此时一道巨震波袭来，两个最靠前的直接被击穿。众养气士才明白，他们再下面争，上面的决斗也已经开启！

“好狠的手段，依着王武安的过往，这楚太子怕是要被剥皮抽骨，入鼎熬汤！”

没几下，江面上万箭齐发，无数气龙呼啸而出，龙衔箭，箭借龙形，风雷大作。全都是呼啸冥冥，不计其数的亡魂哭喊，有高举灵幡抢占生位，也有冲进地府提前投胎。

岸边有楚人得知楚太子消息，冒着杀头的危险赶来，他们还是看到了，他们无比拥戴的太子，就要慷慨赴死，他们大哭大叫，然而这声浪太过渺小，连雨水都难敌过。

变天了，变天了，原本昭然的云色，此时都是暗淡无比，阴沉沉地，有苍龙压着不让喘息。

“王大将军，请！”秦军大作，擂鼓三通。

此时赵监军和文圣传人颜乐也赶来，遥遥一拜：“王大将军，您的气势比当年更甚。”

“不及文圣万一。”王武安踏势而起，簇拥他的是养气士，还有许多唐西儒僧念唱儒号，四方天籁音音相扣。迷幻之处，天空中有许多曾经的黄沙吹起，那一粒粒都是他屠杀的过往。

杀人如麻，一生刀剑血，此时映红双眼。

王武安不为心魔羁绊，一挥剑，那是新得的名剑——“将星长明。”

此时人剑相衬，秦兵一片肃然，原本沸腾得，被他一臂镇压江水都停止了议论。楚地百姓声嘶力竭地叫，被一阵大风掀翻。一声声，叫得勉强，却是肠断。

被这呼喊影响，楚太子终于停了下来。他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前进，这片他无比热爱的土地，抚育他长大的长河，也变得冰封三尺。

他静静地仰起头，斗篷把他鼻子压住，那是看不见的悲伤意味，也有着不可言说的茫然。他四下寻觅，想要找到那些呼唤他的声音，但是他下一刻就又低下头颅。秦兵万箭，并未伤到他分毫，有一箭甚毒，可惜还差一尺。

王武安一声喝道：“楚太子，你勾结易水分校，投靠天魔，祸乱两地百姓。千万人受你荼毒，罪不容诛。没想到，今日你心底还有一丝良知，主动前来受诛，其他勿论，这份胆气也不辱没了你大楚王族血脉。我今日，就替秦王赐你恩德，留你全尸，你快快谢恩吧。”

“王武安，你好大的狗胆。”

谁也没料到，面对如此重重包围，楚太子还有余力发出一击。

“可笑。”

王武安一言未毕，重重气龙保护已经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