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无奈的看着鲁成，“这孩子，懂事是懂事，怎么跟野猴一样，坐不住的？庄华平时都不管管？”

鲁成眼睛盯着电视，不耐烦的挥挥手，“人家做大生意，哪有时间管孩子！”

奶奶点头，“是，出手这么大方，赚了不少钱吧？”

“我不知道，别吵了，看电视！”鲁成把话题硬生生中断，极度不想聊这个话题。

说鲁涛像野猴般停不下来，鲁成也差不多，除了除夕夜在家吃饭，回贰阳后，天天串门，去老同事，老朋友家喝酒。

大年初三这天，他又被原来的邻居老崔叫去喝酒，喝个酩酊大醉回来。

夜晚十点多，鲁涛正躲在被窝里看小说，门外传来鲁成的大嗓门，“鲁涛，你出来！”

鲁涛叹了口气，裹上爷爷给他的大棉袄，走出家门，鲁成蹲在院子里的花坛边，发出呕吐的声音。

奶奶闻声也出来了，着急的说：“哎呦，怎么又喝醉了，还在这大呼小叫的！”

“奶奶，你进房去吧，外面冷，老爸我来照顾！”鲁涛宽慰奶奶。

奶奶念念叨叨的回房去，估计是看不下去自己的儿子。

“怎么了？”鲁涛来到鲁成身边，淡淡的问。

鲁成朝着花坛里吐着晚上的饭菜，腥臭的酒味弥漫，鲁涛忍不住屏住呼吸。

“去，给老子倒杯水漱口！”鲁成吐了半天，才含糊的说。

鲁涛回房倒了杯温开水，拿去递给鲁成。

“滚吧！”鲁成接过水杯，眼角都不甩鲁涛一下。

呵，好大的父威啊！鲁涛心里冷笑一声，多少年没人敢对我说“滚”字，挺新鲜的！

心念电转，鲁涛决定教育教育这个还没自己年纪大的父亲。

“心累啊？借酒消愁？”鲁涛冷笑着。

“你懂个屁！！！！”鲁成依旧低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我是不怎么懂，每天跟哪些人喝大酒，可以解你什么忧愁？我更不懂，你哪来的忧愁？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爷爷奶奶不用你管，儿子不用你管，老婆没有，更不用管了！”

鲁涛索性在花坛边坐下，裹紧身上的军大衣。

“谁说不用我管，欠一屁股债不用还啊？”鲁成终于抬头，因为呕吐，眼里晶光闪烁，“老子为什么会欠债，还不是为了让你这个小王八蛋以后活得更好！老子辛辛苦苦在工地上干活，还他妈不是。。。。。。。。！”

“打住，停，不要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你会欠债，都是因为你自己，走到今天，每一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听过谁的意见？怎么着？有人用刀抵着你脖子，让你发车前喝酒了？你回贰阳，天天都被人挟持着去喝酒呢？除了喝酒放屁，你回来帮爷爷奶奶干了一分钱的活不？你给爷爷奶奶的钱，有我给的多不？”鲁涛懒得听下去，出言打断父亲的长篇大论。

鲁成突然站了起来，鼓着牛眼瞪着鲁涛，“小王八蛋，你造反了是吧！他妈的皮痒了？你妈就把你教成这样？跟谁说话呢？”

鲁涛呵呵冷笑，也站了起来，鲁成有一米八，鲁涛现在只有一米七五左右，虽然没有父亲高，但是气势只高不低。

“永远都是别人的问题，教育如是，做人如是，把责任推给别人，孩子不学好，是跟坏了伴，是妈妈没教育好，你这不叫男子汉，只是个醉鬼懦夫！”

“你放什么屁！”鲁成生气了，扬手就想给鲁涛一嘴巴。

鲁涛不闪不避，眼里目光凝聚，盯着父亲的眼睛，冷笑着说：“理亏？被亲儿子教育了，所以想找回面子是吗？”

鲁成扬起的手停留在半空，怎么也打不下去，狠狠的望着儿子。

鲁涛摇摇头，表情十分失望，“你三十多了，没学会如何当一个父亲，没学会如何当一个儿子，甚至如何当一个男人都没学会，今天你的境遇，只能归咎你自己！”

说到这里，鲁涛扪心自问，自己也身为人父，是不是像鲁成一样，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鲁涛始终把鲁成当反面教材，避免成为他那样失败的父亲，但是，自己做到了吗？

鲁成放下手，摇摇欲坠的跌坐在花坛上，点上一根烟，长长的叹了口气，“用不着你对我失望，我对自己也很失望！我的人生就是这么失败！”

鲁涛在他身边坐下，也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的说：“我在贰阳读书的时候，最盼望着你回来，因为你回来了，会送我上学，会给我买好吃的，会让其他同学知道，我也有爸爸，而且高大威猛！”

“贰阳读书两年，你只送过我一次，路上，你给我买了辣椒饼，买了糖人，临走时塞了一块钱给我，我当天就拿去打游戏用完了！”

“有一次，我们在大院里散步，你指着一辆小货车说，下次开这辆车回来接我放学！后来，我把我每一个认识的朋友，同学都拉到车旁边，告诉他们，我爸马上就开这种车来接我，到时候我们坐在车斗里，出去玩！”

“谁知道，那年过年，你没回来，小伙伴都笑话我，都在等我带他们出去玩，那年过年，我家门都不敢出，害怕见到他们的笑容，我觉得，那种笑容很吓人！”

“我在姑姑家读书，老师给了五块钱，让我帮忙带姑姑家隔壁面包店的蛋糕，我在游戏厅看别人玩游戏，谁知道钱被偷了，老师告状，姑姑姑父非要我承认，钱是我花光的，我不承认，打死也不承认，姑姑把我关起来，饿了整整一天，我只能承认，钱是我用掉的！”

“承认还不行，他们要我把花钱的过程说出来，不然继续挨饿，我只能编故事，买了漫画，漫画呢？借给同学了，拿回来！于是去问同学借，买了吃的，买了什么吃的？买了游戏机牌子，买了多少？在哪里买的？”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弥补！”

“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当时说：你都承认了，还说什么？”

“当我需要父亲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需要有人相信我，保护我，支持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对你不失望，没有恨，只是无感而已，你和我，除了血缘上的联系，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

鲁涛说完，伸手抹了抹脸上挂满的泪珠，站了起来，没有看鲁成一眼，淡淡的说：“会喝酒，得不到任何尊重，想获得尊重，先尊重你自己！”

转身回屋。

寂静冰寒的夜空下，突然传来强忍压抑的咽唔声，像极了受伤的野兽，发出绝望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