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顶之下，莫君曜将洛笙歌和赵寂崕的对话尽收耳底。

他瞳孔微缩，无波无澜的眸子仿佛平静的水面骤然丢进了一颗巨石。

一直以来，他和周君霖百思不得其解的理由，竟然就是这个吗？

因为他们是男子，所以不会想到身为女子的周太后。

光是生下他们这个行为，就已经给她的人生带来了巨变。

莫君曜心中情绪翻涌，一直以来的疑惑得到解答，他却没有任何解脱。

因为站在周太后的角度，她的痛苦，她的人生崩坏，就是从生下双胎开始的……

他和周君霖都无法逆转。

所以是谁的错？

如笙歌所说。

是这世道的错。

生双胎没罪，但说生双胎不祥的世道有罪。

百姓的愚蒙，世道的贫穷，迫害女子的大环境，才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试想一下，连天下下最尊贵的皇后生双胎都要遮遮掩掩，都要被天下人诟病。

那那些普通的百姓呢？

那些世间无数个【莫君曜】呢？

他们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这一刻，莫君曜忽然明白。

肃清邪风。

肃的不只是朝堂上的贪腐慕权之风。

还有天下百姓心中的蒙昧无知之风。

他只有开民智，富国家，改变如今这个扭曲的世道，才能彻底杜绝他和周君霖的悲剧。

“陛下，如今赵齐身亡，其同党也统统下狱。”

“宫中内务繁多，应立即补充合适的宦官入宫才行。”

“还有莫鸿宣死后，所有莫党被撸下马，遗留的职务空缺也非常多。”

“微臣建议在国内大举征辟，补足朝廷职务空缺。”

殿中大臣们纷纷启奏。

如今大周采用的官员选拔制度是察举征辟制。

察举是指各州郡等地方官，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选择合适的人员。

然后以“孝廉”，“贤正”等名目推荐给朝廷，朝廷考察过后，再给对方安排合适的岗位。

简单讲，就是熟人推荐。

征辟则是指皇帝或者地方长官直接进行招聘，觉得自己行的就上，考核过的留下当官。

简单讲，就是boss直聘。

因为莫鸿宣和赵齐的双双倒台，现在宫里宫外都缺人。

大家打一份工干三份活儿，每天苦哈哈的，也的确需要新鲜的血液进来。

“不必！”莫君曜冷声道。

“从即日起，孤要废除宦官制度。”

“宫中大小宦官，想出宫者可自行出宫，无处可去者维持原位。”

“但皇宫不准再选新的宦官入宫。”

众位大臣：“？？！！”

他们惊呆了，随后有个大臣立马跳出来反对。

“陛下不可，宦官制度延续至今，已有上百年历史，怎么随意取缔。”

“而且后宫若无宦官如何运转？”

“宫妃地位尊贵，若用寻常男子，岂不是有霍乱后宫之嫌？”

“请陛下收回成命。”

莫君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庾大人不必担心，没有宫妃，所以不会有霍乱后宫之事。”

“？？”

大臣们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陛下何意？”

莫君曜声音微扬：“孤要遣散后宫。”

大臣们顿时眼珠子脱框，脑子都要被这句话干烧。

有人不确定道：“陛下的意思，是不是遣散如今的后宫，重新选妃？”

他们现在也知道眼前的皇帝不是之前的皇帝了。

或许这个皇帝不想跟别人共享一个女子？

但莫君曜下面的话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所有宫妃未侍寝的，全部放出宫外。”

“已经侍寝的，想离开可自愿离开，无处可去者，任为女官，代替宦官打理后宫一应事物。”

“且女官可自由嫁娶，任何人不得阻拦干涉。”

莫君曜看着大臣们的表情逐渐僵硬，不等他们开口逼逼赖赖，就先一步继续道。

“另外，察举征辟制弊端大，选举范围小。”

“孤准备另设科举制度，由县府，州郡，京城层层考试，择优录取。”

“科举制度无门第限制，凡有真才实学者均可以参加。”

“另外，对于农部工部等特殊岗位，依旧采取征辟制。”

“所设考题可不涉及四书五经，以特殊岗位所需技能为主要内容。”

“与科举相同，特殊岗位征辟也门第不限，同时——男女不限。”

莫君曜的声音如天上落刀子，一刀一刀刺入众臣的心。

他一顿噼里啪啦，没等他们接受上一个观点，就已经快速甩出了下一个爆点。

大臣们复习了一下莫君曜刚才提到的。

一、取缔宦官制度！

二、宫妃变女官，可自由嫁娶！

三、改官员选举制度，由察举征辟改为科举制度，门第不限！

四、农部工部等，四书五经都不考就能当官了，女子也可以。

对于第四点。

那可不是后宫女官啊，那是实打实，能跟他们一样站在朝堂上的女官。

大殿上一阵死寂后，猛地炸开一阵异口同声的咆哮。

“陛下！！！！！”

那声音几乎把整个皇宫都能惊的跳起来。

洛笙歌在房顶上有种要被震下去的错觉。

她心中默默给莫君曜捏了把汗。

他刚才的话。

是在对大周的阶级固化和从古以来的男尊女卑发出挑战啊。

我男人好勇！

大殿中，朝臣们七嘴八舌，一句比一句大声。

“陛下，察举征辟虽有缺点，改良完善就可，科举所需人力物力庞大，对如今的大周是不小的负担。”

“陛下，女子为官绝无可能。”

“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如果让女人上朝堂，传出去岂不是让四国笑掉大牙。”

“而且女子见识短浅，比不上男子十分之一，岂能胡来。”

“陛下……”

大臣们叽叽喳喳，主要的攻讦点就在于科举制度和女子为官上。

和这两个相比，取消宦官制度，宫妃嫁人？

随便吧！

莫君曜也是知道这个效果，才把这四件事放在一起讲。

用洛微微前辈的话来说。

这叫拆屋效应。

不过莫君曜说拆屋就拆屋，可没准备只拆个窗户就了事。

他猛地气势一沉，脸色冷峻，声音掷地有声，“如何不可？”

“天谕不只有女官，甚至有女帝，不照样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

“圣女也是女中豪杰，昨夜先拆穿天启的阴谋，又悍然斩杀叛军。”

“怎么就比不上男子十分之一？”

有人小声反驳：“圣女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圣女难道不是肉体凡胎，就不会痛，就不会死？”

“她虽是女子，智谋与能力却比你们都强。”

“可见世间划分强弱的界限不是性别，而是能力！”

“孤为君，乃天下之君。”

“这天下——是只有男子吗？”

啪啪啪！

众人不合时宜的听到几声鼓掌。

他们老脸一青。

四面看看，想知道谁是叛徒。

找了半响，最后齐齐抬头。

声音好像是从房顶上传来的。

“好了，孤心意已定。”莫君曜出声将众人的视线从房顶上拉下来。

众人于是还要劝莫君曜改变想法。

莫君曜却脸色一凉，声音霸气侧漏，带着毋庸置疑的气势。

“诸君。”

“孤——没在跟你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