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因为开放而慢慢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讨论浪潮。

年轻人开始接触到新的知识，凡人也能听见冀州以外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

他们振臂高呼，告诉凡人们弱肉强食是自然道理，天灾也一样，难道人族就应该被更强的天灾打倒。

他们不断地传播着知识，他们把简化的技术给他们看，让他们知道技术不应该被境界裹挟，所有的技术与知识应当是为人族的发展和未来服务的。

天工学院抵御海啸的经历告诉着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强者和弱者的定义并不是永恒的；知识的传承是人族的永生；历史该由众生一起书写，强者有不懂的地方，弱者也有能做的事情，双方都是为同族付出都应该表扬。

从未听过的思想最先让最外围的凡人和奴隶们接触到。

他们感觉自己的眼前开始变得清晰，好像他们本该如此清醒。

“他们告诉我，我们做不到是因为我们不努力修炼。”

“明明他们拥有得比我们多，起跑线本来就不一样，我们难道不努力吗？”

“站在高处获得资源，就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努力，他们从未感觉自己的幸运，而是认为这一切是他们努力得来的。”

“这是家族子弟的傲慢，是天才的傲慢。”

“天赋高低不同，所以强者可以压迫弱者?如果就因为这个，就可以把我踩在脚下的话，那遇到比你更强的，你也该老老实实被踩一脚才对啊。”

那些思想一开始只是一个小水花，可是随着博物书的普及他们看见了太多的可能性。

自由，这个本能追求的东西开始被重新激发，部分凡人和奴隶的内心开始从麻木中拼命挣扎出来。

在外面的人因为知识而苏醒的时候，内部正在因为忽如其来的宴会而陷入沉默。

尤家作为冀州的大家族之一，她们的先祖曾是凤家先祖的挚友。如今经过六代的变化，她们的关系也不如先祖那般好，在几代人的相互怀疑和权力的拉扯下，他们的关系已经处于互不打扰的边缘。

“真是奇怪。”尤家家主收到了请帖的时候有些惊讶，她们除了有关挖矿和奴隶交易的事情以外几乎不会再有联系，如今凤家居然给她们发了帖子过来。

“要去吗？”

尤家的几位长老也在考虑。

“是关于极乐教的事情啊，最近不是有谣言说极乐教的大肆传教威胁到了凤家吗？”

他们这些家族都听说了传言，有的打算趁机把极乐教踢出去，也有的想着维护极乐教，因为奴隶现在乖乖听话也是拜极乐教所赐，而且极乐教给的欢愉红的功效很不错，不仅仅是奴隶，连自己管辖范围内的凡人用了以后也听话了很多。

而尤家则是左右摇摆不定。

“恐怕这是一场鸿门宴。”站在尤家家主身边的女人说道。

“还是去吧。总归是要看清楚极乐教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欢愉红这个东西目前只作用在没有修为的人身上。”尤家家主说道，“只是记得多带几个元婴期的人跟着。”

“好。我这就为您准备好出席的衣物。”女人毕恭毕敬地送走了尤家家主。

她眼底的恭敬渐渐消散，她来到了尤家的门口以出门买东西为理由离开，转过一个狭窄得厉害的巷子的时候恰好和一个人碰头。

她手上的加密留影石塞进去了那个人手里，那个人立刻就走远了。

这个人赫然是潜伏在极乐教的那位无情无感的“老鼠”。

他找到了段思纤告诉他的藏身处，与段思纤见面以后说道：“凤家要在三天后举办一场宴会，意在与各个家族重新建立友好关系，同时也要宣布极乐教的正统性。”

“上钩了。不过我感觉……应该不是上钩。”段思纤说，“做好准备，凤希惠她有胆量让产生异心的各个家族都出现在自己的宅邸里参与这场宴会的话，就意味着她有能力去洞察这些家族的情况，或者敢下手做点什么。”

“可是她表现得似乎很冷静。”

“越是这种时候冷静的人，越要怀疑她是不是在忍耐什么。”段思纤说，“你好像无法共情他们的情绪，为什么你还能保持忠诚呢？”

“因为金鼠告诉我，我可以活得像个人。我这种冷漠无情的人的存在只会被叫做怪物，是金鼠跟我说我也是人。”“老鼠”说道，“我想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像人，而且我没有选择，我只是个有点特殊的凡人罢了。”

“谢谢你的解答。”段思纤是说，“我已经准备好出发了，以赤家人的名义。”

赤家的赤薇一直在等着适宜的时机，她把书放在了石台上，看着天空上的一轮弯月。

“尘封的历史会成为我们的帆。”赤薇说。

这三天时间里段思纤都在做迎接宴会的好准备，这一次聚会大概是为了确定每个人的状态，自己不能暴露赤家已经开始着手恢复上古文字将尘封的过往让被蒙骗的众人得知真相这件事。

第344章 思想火苗

她穿着一身浅红色的衣服来到了宴会外。

她看着身穿不同颜色的衣裙的人们，并不打算跟她们交流。现在的赤家已经几乎处于边缘人的状态，能被请来纯粹是靠凤希惠还记得罢了。

她到处找了找赤家的位置，结果在最偏僻的角落给她找到了。

这对段思纤来说是最好的地点。

段思纤把自己的听觉加强，开始听那些家族的对话内容。

一开始还是在互相寒暄，偶尔提一下自己家孩子有多好。

“你还不打算找个继女?”

“这不是还没找到适合的男人。”

“不是你自己生也行啊，养恩大于生恩，我这里有个产女刚刚帮我生了一个下来。”

“产女也要挑选吧，至少不能天赋太差。天赋比较优秀的也不会当产女。”

“这有什么，你可以把你的阴元放到产女体内，让产女和你觉得优秀的男人结合也行。”

“现在连奴隶都不肯生，产女也没以前多了吧?”

“奴隶只是工具而已，等她们觉得幸福了自然会生。”

段思纤越听越觉得这里的人把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当做工具。

她们自己也会在怀孕的时候服下某种药物让自己怀着孩子也能工作和修炼，还有专门托着肚子将肚子变小避免阻碍的护甲。而生下来以后就会有被药物异化拥有哺乳能力的男人去养。

家里的大小事由丈夫或是娘家的男人来承担，女性去工作。

可是那些没有对应能力的人，相对来说只能自己选择承担风险，一般由父母去抚养孩子，而女性怀胎之后的休息时间内就可能被别的压根不需要生育的女性占据。

后来产女这个职业开始被人认为不利于女性，结果强行摁在不被当人的奴隶身上。有不少女人开始不想生下孩子，攒一笔钱想要买奴隶当产女。

“虽然这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脱离权力中心，但是这也有很多隐患啊，整个结构都很有问题，和强者是同类的只有其他的强者，而不是和自己同属性的人。”段思纤想着，喝了一杯酒。

她感觉到这里的怨气十分飘忽不定，分散在很多地方似乎没有源头。

在这期间段思纤听到了别的声音。

穿着黑色盔甲的女性冷冰冰盯着眼前笑得像狐狸一样的黄衣女子。

那个黄衣女子对黑衣女子说的话有些阴阳怪气。

“堂堂斐家家主管不住自己手下的奴隶，让奴隶走到大街上，真是辱没斐家英武之名。”

“能者多得。”斐家家主冷声回答，“强者应该引领弱者，让不同的人各司其职。奴隶中也是有各种各样的人擅长不同的东西。”

“你把那种不能修炼的残疾动物叫做人啊？就像和猫猫狗狗称兄道弟一样。”黄衣女子说的话让斐家家主青筋暴起。

“忘记正统的明明是你们。”斐家家主说，“初代的话你们全忘了。”

“没有忘记哦。所有人都能平等，所有人都能工作，所有人都有资格活着。但是……奴隶不是人啊，你觉得他们是人就挺异类的。”黄衣女子说的话不是嘲讽，眼底全是不解。

“有相当一部分冀州人压把奴隶当做猫狗，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段思纤想起来斐家和凤家完全不对付，在初代凤家和斐家曾经是敌人，但后来斐家人被当时长掌管冀州的修士压迫，最终选择倒戈和凤家达成和解，与她们并肩作战推翻压迫。

斐家极其擅长猎杀妖兽，以不论出身，能者多得，各司其职为家训，与初代关系不差，但是现任凤家忌惮斐家，一直认为斐家的治理策略倒反天罡，加之斐家实力强劲，不少家族也忌惮斐家，最终凤家联合几个家排挤斐家。

“何况，我记得你妹妹在外出狩猎受了重伤，被一个在地面工作的奴隶……”

杯子碎裂的声音响起，斐家家主手里的酒杯被她狠狠地砸在地上，她的眼白全是血丝。

“哎呀，斐姐姐性格还是那么火爆呢，明明我在帮你骂那个畜牲，提醒你奴隶都是没开化的贱畜而已。而且你已经惹恼了凤家家主一次了。”黄衣女子用袖子捂着嘴说。

“一码归一码，少在这里挑拨我。”斐家家主阖上眼眸迅速恢复平静，把酒杯碎片捡起来，“你有这听墙角这个本事，也还是比不过我妹妹的天赋。”

“啧。”黄衣女子厌恶得咋舌，她刚才是想看看斐家的二长老的事情，结果斐家家主一点机会都不给。

斐家家主则是看着暂时空置的主位，她的确被挑拨起了火，但是她也还在思考。她故意砸杯子就是表现出自己和黄家关系极差，也是在保留“斐家和其他家族关系不好”的错觉。

她想感受视线的来源，她的五感在告诉自己，那个凤家家主肯定在暗中看着自己。

“果然是在观察我们的关系。”斐家家主重新装了杯酒，这时她和坐在角落的段思纤对视。

斐家家主想起来，以前的斐家因为凤家奴役金族人的事非常愤怒，因为斐家人和金族人铁族人关系不差，结果当时斐家的先祖为了凤家出去抵抗兽潮，避免当时混乱的内部再受到冲击。

结果就是听说了金族人和铁族人被奴役的事情。

她们知道一个家族根本无力对抗有凤凰火的凤家和她们的拥趸，只能想办法多救几个金族人。

最后还要被弹劾说他们囤积大量奴隶，收买人心，意图反抗正统，最后被剥削走了不少的产业。

她们这一代斐家人也差点因为让奴隶参与地面工作的事情再被冠上罪名，如果不是自己利用以前的人脉和自己对妖兽掌握的大量信息为筹码拉拢了几个墙头草帮自己说话，可能还要被扒一层皮。

其中就包括了弱小的赤家。

斐家家主一眼就认出那个赤家的徽章，以为是在外游历很久不出现在正式场合的赤薇。

“那是赤家人……”斐家家主很快就感觉到这个人的气质很不一样，她对段思纤稍稍举杯，段思纤也回了过去。

“你在看谁?”黄衣女子问道。

“赤家只剩下一个人了。”斐家家主说，“真是弱小可怜。”

“你这铁疙瘩还关心一个小家族，真是被奴隶的小家子气污染了。还不如多找几个美男陪陪你，兴许你的火爆脾气能好点。”黄衣女子嫌弃地翻白眼，左拥右抱两个美男就离开了。

斐家家主看着周围对自己行为窃窃私语的女人，默默喝了一杯酒。

“这样就好了。关系不好也不坏，不会让自己受损，也不会和别人的利益纠缠太深。”斐家家主心想，手里的杯子却握得越来越紧，“我什么时候竟然如此畏缩，真是愧对祖先。”

“斐家家主你好。”

段思纤的声音响起，斐家家主看着比自己略矮一些的段思纤说道：“你好，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你是赤薇吗？还是说是赤家的客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