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静化身黑色的巨蛇，她一瞬间长出了九个头，每个头喷涌出的紫色烈焰都带着她的苦痛。

段思纤闪身躲避而后高高跃起，在梦中她的速度变得极快，几乎接近瞬移的速度一般，她一剑插在了自己仇敌的其中一个脑袋上，大蛇发出尖锐的咆哮声，段思纤立刻抽剑，众生皆苦几乎是不需要凝聚就瞬间爆发，从高天之上灌注下来的灵气让她手里的心中剑延长了数丈长。

她站立在被自己凝固出来的断空中，巨蛇的九个头直接对准段思纤一起冲过去，如同即将枯萎的黑色花苞在最后一刻用力合拢。

九头蛇合力喷出的火焰变成一个硕大的火焰球。

“众生皆苦。”

话音刚落，段思纤横向挥砍出这一剑，在这片黑暗中划出一道苍白的横线，而后这道横线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将那个火球和九头蛇的脑袋同时切断。

而九头蛇就算失去脑袋了，还是饱含苦痛地冲向段思纤，整个身子带着段思纤狠狠地往苦痛火海里撞下去。

段思纤没有被撞入火海里，而是在往下坠落，无光的深渊处只有紫色的苦痛灵火在发出最耀眼的光辉，也让段思纤看清楚了那魔女的外表。

她变回人形背后长出紫黑色的羽翼，她手上的长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一下劈向段思纤。

“沉冤！”俱静这一击包含了全部的苦痛灵火，剑气末端残留下来的苦痛灵火变成一个个张着嘴的骷髅，骷髅的眼眶哭出来的泪水往下坠落，从天而降的紫色剑气直接劈向段思纤的头顶。

但是众生皆苦还没有结束。

从苦中延伸出的力量再次迸发。

“渡我。”

话音落下，白色的斩击冒出寒冷之气，这一击直接和俱静迸发出苦痛灵火全部被段思纤凝聚在刀尖，吸收了它全部的力量并转化为冰灵气。

她这一击斩断了俱静的攻击，一朵朵剔透的冰莲花在骷髅的头顶炸开，苍白色华光照亮整个深渊，也让段思纤看清楚了幻梦中扭曲哭嚎的一张张人脸。

段思纤手腕一转一抬，让自己的心中剑转了一圈让剑尖重新指向自己面前的敌人。

“欢欣雀跃吧！”俱静举起自己的双刀，那一个个尖叫的人脸喷出大量的紫色灵火，从上往下形成一道道火网，不仅如此俱静夜手握双刀从空中往下疾驰，穿过一层层封锁段思纤行动的火网，交错的双刃对准段思纤的身躯斩过去。

段思纤反应极快，她手上的心中剑变成了长刀的形状，段思纤直接把长刀挡在自己的面前，随着两声铿锵碰撞的声音响起，火光四溅。

这一下宛如战曲的起始，在一个呼吸的停顿之后，双方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双刀交错间毫无规律可言，却穷尽俱静的所有力量，她不断地舞动着，疯狂延续到了死物之上，让每一剑都饱含着主人的癫狂。

俱静的身影在崖壁之间来回穿梭，让自己的刀光遍布整个没有尽头的深渊之中。

段思纤的身影不断闪烁，她身上的图腾亮起的刹那那一刀带出的风压直接把周围的火焰完全卷开，她每一次发力和闪避都极其精准，在刀光擦过自己的瞬间她的身影就会忽然消失，而后忽然出现在俱静意想不到的位置，俱静勉强跟上了段思纤的速度。

俱静怒喝一声，所有墙壁上的人脸猛地把火焰对着段思纤喷了出去。

那密集的火网和随之而来的火浪把段思纤所有闪避的位置堵死了。

渡我之后，依旧可渡。

“渡人。”

段思纤低声说出招数名，带动长刀画出一道圆满的弧线，刀气迸发的冰灵气如同绽放的莲花一样把所有的苦痛灵火完全冻结，而后一阵碎裂声响起，俱静直接裹着苦痛灵火斩断整个硕大的冰莲花，从中间那开始融化的缝隙中穿出。

刀锋再次相遇。

每一次碰撞都会激起火花，每一次攻击都会带起血液。俱静依靠自己作为梦境主人的力量限制段思纤，双刀刀尖残留着的血液就是段思纤的血。

她们的血液在空中飘荡或是交缠，而后往下坠落着，落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段思纤依靠自己蛮横无比的力量和远超她的战斗经验争取到优势，那不断变化武器形态的心中剑也挂着对方的血液。

刀光剑影中掀起腥风血雨。

“唱吧，继续唱吧！苦海啊，请你，包容我们！”俱静高呼着痛苦，赞美着痛苦，深渊忽然被漆黑的水完全浇灌，她化身为黑色的紫瞳鲸鱼从苦海中跃起。

段思纤看着苦海掀起的滔天巨浪，她的身形猛地停止，双手握住了长刀的刀柄。

双足踏着结实的断空，下盘稳定，步法带动腰身的核心力量，通过手臂传递到了长刀的刀柄，一路延伸到刀尖。

苦海中的巨浪里出现一个个挣扎沉浮的人影，他们伸出自己干枯的手抓向段思纤，段思纤的四肢完全被那粘稠浑浊的苦海之水牵制住。

他们在发出自己临终前的绝唱，他们在讴歌着这个世界的绝望，想要把段思纤这个过于特殊的存在拉入苦海之中，和他们共沉沦。

段思纤透过那头鲸鱼，看见了躲在鲸鱼身体里的俱静。她双眸闪烁着紫色的烈焰，魔纹爬满了她的全身，她所有的痛苦记忆也随着苦海里沉浮的众生一起涌向了段思纤。

段思纤看见了俱静缩在全是毒虫毒蛇的洞窟里，她啃噬着流出紫色和绿色汁液的毒虫，只为了活下去，和得到生父的赞扬。

“你做得很好。”魔尊抚着全身糜烂的俱静的头。俱静的眼底闪过一丝满足，她渴望的爱，建立在无边的痛苦上。

她被父亲引导，让她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魔兽，那痛彻心扉的感觉被魔尊称为——爱。

魔尊让她承受的折磨在她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痛苦，她被迫连接那些受苦受难的囚徒，她的精神连接着这些人，脑子里充满了各种痛苦。

被斩杀所带来的疼痛，被羞辱所带来的绝望，被嘲笑所带来的悲痛……她品味了这世间一切的苦痛。

她的父亲告诉她，这个世界只有痛苦是真实的，所以不要触碰，不要奢求，不要企图得到爱。

于是她也习惯性折磨自己的实验体，也在自己身上做着实验，延续这份正确的痛苦，好似这样她才能在这个世界正确地活着。

但是魔尊又让她成为十恶，让她亲眼看见正常的父母的相处，看见白头偕老的爱人，看见能够互相交付背后的挚友。

这和俱静了解的世界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她是异乡人，或许……别人是异乡人。

但这不妨碍俱静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方式早就被否定了。

“你作何感想？”魔尊问她。

“这个世界是错误的。”俱静完美地掩饰了自己对父亲极深的恨意，只是平静地诉说着。

“所以，请让我修正……不，毁灭这个无可救药的世界吧。”

回忆的碎片闪烁，段思纤正视自己眼前的敌人。

她那持续百年、千年的痛苦，她折磨别人，自己也深受折磨，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回答这个世界。

她作为观察者，研究者，再一次提出问题。

“你一人，能渡化谁？！”

那是俱静的心声，段思纤听见了。

这也是她的回答，她的道心让她穿过苦海，抓住那一丝光辉。她贴身放在自己心口前面的雏菊闪烁出七色的光芒。

希望，和绝望一样虚无缥缈，欺骗人们前进。

但是，段思纤就是这样牢牢抓着，就算被苦海纠缠，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松开。

“我是人，不是佛，不能渡化谁……”

“但是，我愿走入苦海，我愿行于地狱，让我献出所有，让我化为虚无，让我……”

“渡众生！”

渡我、渡人、渡众生，段思纤再次升华。功德的光辉凝聚在她的心中剑上，那温暖几乎让俱静一瞬间感觉到了崩溃。

这一剑，劈山断海，连苦海和鲸鱼都被这通天一击笔直地划开。

“不，那不是我要的答案！”

“段思纤，去死吧！”

断开的鲸鱼和苦海的浪花开始临死前的反扑，吞噬了段思纤，紫色光芒和金色光芒在苦海中交错闪过便归于平静。

无边黑暗熄灭了金色的华光，却在须臾间出现一道裂隙。

在苦海的黑暗中，绽放出金色的光辉，裂隙中渗出的光明开始向着四面八方展开，照亮整片苦海，将漆黑完全染上金色，而后化为苍白。

梦境来到了它的终焉，在虚无的苍白梦境中，段思纤和俱静的身影独立于此方天地。

俱静手中的苦痛之刃插入段思纤的心脏，段思纤手中的心中剑也刺穿了俱静的心脏，她们互为镜面一样地站立在此地。

俱静觉得一点都不痛，甚至感觉自己的心脏是温暖的。她震惊地看着段思纤。

“你，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要渡我！我不要你渡我，我没有输，是你输了，是你输了！”俱静扭曲着面容，对段思纤尖叫。

段思纤另一只手抓着俱静刺入自己心脏里的苦痛之刃，功德和道心的光辉消融了苦痛之刃，如春日照在淤积的雪上使其融化。

“我无所谓输赢。”段思纤话音刚落，就把这般充满了慈悲的心中剑拔了出来，“我只要你死，只有你死了，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答。”

“哈哈哈哈，是吗？你到底和所有人一样，和这个世界的一切一模一样地愚蠢！”俱静大笑起来，她的全身也开始慢慢地消融，她却感受不到痛苦，只有温暖。

这温暖不停地勾动着俱静的心，她不想认输，她不想认可这个世界存在的温暖是真实的。

“我没输，我没输，段思纤……”俱静凝视着段思纤，嘴里呢喃着，“我不要你渡我，我不想要你的仁慈和爱。”

“我不，我想……我也想要……”

俱静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的眼睛流下了泪水，不知道她是不甘心，还是因为这千年折磨终于结束以后的解脱。

“爱，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段思纤没有满足她临终前的提问，她只是闭上眼睛，再次睁眼，回到了现实。

她双臂被困在结晶里，她全身都是鲜血，她感觉自己的力量在疯狂翻涌。

而后，段思纤手臂猛地绷紧发力，她的道心超脱以后精神力指数级进化，她控制结晶化的双臂变回原本的肉身，把自己的手臂从结晶墙壁里解脱出来，血红色的晶体下雨一样地坠落下来。

她处于怨恨的中心，那怨恨就像找到发泄口一样地朝她奔涌而去。

魔尊被声音惊动，他缓缓转头，看向了段思纤。

“你，为何能够……”魔尊冷静的声音里很明显多了一丝惊吓。

他看着段思纤居然毫不犹豫地吸收所有的怨恨，这可是连他都要小心谨慎对待的东西。

魔尊立马甩出一杆长枪，对着段思纤冲了过去。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敌人变强。

“魔尊……”段思纤抬头，血泪从她双目流出。

“你该死了！”段思纤发出的声音震彻心扉，战斗的旋律再次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