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晴如同救火一般飞奔到家，打开灯，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界面。

可是，打开“联系人”，她又把手机慢慢放下了。她脱了外套，换鞋换衣服，洗手，一套流程做下来，又觉得似乎没有必要那么着急给他打电话。

打电话说什么？3000多粒的这么难拼的积木，三千多块一套，你竟然这么快就拼完了？你晚上是不是还失眠？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这些话，好像问出来不像是关心，倒像是质问。

她拿着手机进了浴室，开始洗澡。洗完澡还是没有想出来跟他聊什么，干脆跟上次一样，直接回了个笑脸。

发完后她就开始刷牙。正刷到一半，电话就响起来。

周晴手忙脚乱接了电话，接通后才发现牙刷还含在嘴里，慌忙拿出来，又漱了一口水，然后才小心翼翼：“喂？”

电话那头黎星远问：“在干吗？”

周晴实话实说，半清不楚地说道：“我在刷牙，刚刷一半。”

电话那边传过来轻轻的笑声。他说：“好，等你刷完。”

周晴赶紧又漱了两口，洗掉嘴上的牙膏沫，才走出洗手间，打开手机的免提，问他：“你在干嘛？”

那边又笑：“我在给你打电话。”

周晴被这问题和回答尬得脚趾扣地，“哈哈”尬笑了几声，然后说：“你的乐高拼得好快。”

黎星远说：“回来没事就拼一会儿，反正没事做。”

周晴想到乐高的价格，心里有点滴血，对他说：“下次你自己买吧，你三天就拼掉三千多块，再给你买，我就要破产了。”

她说着，突然灵光一闪，小袁哥说他不到下班就回家，难道是赶着回家拼乐高？难怪他这么快拼完。

黎星远说：“好，我过一阵再买。”

周晴想想他每月支付自己的“工资”，又有点心虚，破产是不可能破产的，就是按她目前的消费习惯，价格有点高罢了。她问：“你有没有吃饭？”

他说：“吃了，冰箱里最后两个包子。”

周晴惭愧，今天因为莫名其妙生他的气，自顾自跑去打球，对金主爸爸居然这么无情。她反省了一下自己，说：“那我明天过去给你做饭。”

“好。”

“那你夜里还失眠吗？上午是不是要睡觉？我几点过去合适？”问完，周晴才发现自己来了个三连问，显得很急切，不禁捂住嘴。

电话里黎星远的声音还是很轻柔：“不算失眠，不睡觉，早点来吧。”

他补充道：“要不然我没有早饭吃。”

周晴听得捂着胸口，这声音好苏，这是不是他在撒娇？

她回到自己的卧室，踢掉拖鞋上了床，说：“那你早上关好卧室门，要是被我吵醒了概不负责。”

他说：“好，不用你负责。”

哎呀。

周晴忍不住想，今天他心情挺好吧？没有小袁说的那么严重吧。怎么就突然好了？奇怪。

她再想不出来什么话，沉默了一会儿，又舍不得跟他说再见，就找点废话来说，问他：“明天想吃什么？”

他说：“没什么想吃，什么都好。”

唉。没什么想吃的这种答案，跟没说一样，还不如直接说爱吃什么呢。

周晴想起来他是本地人，就问他：“哎，你喝不喝豆汁儿？听说老北京都爱喝豆汁儿。”

那边又有轻轻的笑声：“你喝过吗？”

周晴说：“我没喝过，听说不好喝。”

“下次带你去喝，你喝一次就知道了。”

周晴说：“那你说话要算话，你说要跟我去爬山，晚上睡不着要给我打电话，还要带我喝豆汁儿，我可都记着呢。”

“可是明天就一天，你想先做什么。”

周晴想想，说：“我还是先给你做饭吧，小袁哥说，你总不吃饭，能把自己饿死。”

他笑了：“好。”

周晴又加一句：“又没有让你一天都做完，慢慢来呗。”

“好。”

周晴听他一口一个“好”，不由得心里十分温暖柔软，依依不舍地柔声说：“那明天见啊。”

他说：“明天见。”

两人都不说话了，可是电话谁也没有挂。周晴盯着枕头上的手机，上面的“黎星远”三个字，仿佛开出一朵花，直到屏幕变暗，锁屏。

过一会儿，她忍不住按亮屏幕，对着手机说：“你怎么不挂电话啊。”

他说：“今天没有乐高拼了，可能会睡不着。”

电话里好听的男声说：“你说，睡不着就给你打电话。”

周晴把电话放在一边，头埋进枕头里，像个鸵鸟一样使劲往里拱了拱。

她说：“那说点什么啊，我不知道说什么了啊。”

黎星远说：“唱歌，读书，背古文，什么都行。”

周晴想了想：“那我读书给你听吧。”她跳下床，翻了翻从图书馆借来的几本书，随手挑出一本《我与地坛》。

她又跳回床上，钻进被窝，说：“我读完一章，咱们就睡觉。”说完又觉得有歧义：“啊不是，读完一章，我就挂电话了啊。”

“好。”

静静的夜里，低柔的女声响起来。

“我在好几篇小说中都提到过一座废弃的古园，实际就是地坛。许多年前旅游业还没有开展……”

“味道甚至是难于记忆的，只有你又闻到它，你才能记起它的全部情感和意蕴。所以我常常要到那园子里去。”

周晴读完第一章，停了一阵，对着电话说：“晚安。”

那边没再发出声音。她等了一刻，看着电话上他的名字，不舍地挂了电话，心里还有些说不出的情绪。

她起身下床，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再拿着水杯走向阳台。

史铁生写道：“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她望着远处的灯火，遥望着远处那座看不到的房子。在这样人口密聚的城市里，一个孤单的人，居然能遇上同样一个孤单的人，也不能不说是上帝的苦心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