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昭难得休息会儿，躺在小院的藤椅上看书。

前些日子，她庭审后去了母亲处吃饭，到饭点了才想起还没跟宋长安说呢，急忙拿出手机，免得他多煮饭菜剩着。结果好几条他的未读。

一瞧时间，一个多小时前。

她赶紧回了，再仔细瞧那消息内容，心里欢喜。

――“在外面，这点了赶回去也晚了，我让周嫂帮忙做着，你回来记得吃。”

他字句之间透出的熟稔，唯对她。

而上面那段回话，此刻正被她抄在了翻开的笔记本上，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落笔破折号后，一半书名号。

她把水笔搁下，端起茶杯小啜。

面前的小圆石桌上，搁着一壶泡好的菊花茶，一碟玫瑰花饼。

手里，是沈复的《浮生六记》。

看书一直是她从来不敢也不愿意搁下的事，哪怕再忙都要阅读，觉得不错的字句更会抄录，标上书名。

闲暇时翻翻笔迹，还能透过晕染的笔墨重回那时心境。

下午春日正好，暖意融融，和风温煦。

如果此刻长安在身边就好了……

她竟有些想他，分明才分开不久。

虽然如此，还是得做好自己啊。

喜欢一个人，虽心心念念，却也不是为他丧失自己的。

且把思念熬成糖，凝成霜，虽散仍聚，甜得刚刚好。

她轻笑，重新垂眼，认真阅读。

夕阳渐下，她身披霞光，垂首低眸，零碎发丝因细风轻舞，整张脸因此显小，白皙透粉。

狸花猫追逐着阳光，在她脚边打滚，忽而轻巧一跃便跳上了膝头。

她伸手抚着猫儿，似是嗔怪地说了什么，扯着猫耳朵晃了晃。

宋长安找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犹记得第一次见她，她因视线阻挡没看见他，从楼上冲下来摔了一跤，印象深刻。

她摔那一下，跌进他心里。

动如脱兔，静如处子。

他动了纪念的念头，伸手入兜掏了手机，拍摄，参数，定格。

他敲了敲月牙门上挂着的铸铁风铃。

陆昭昭抬眼，喜上眉梢，“长安？怎么这点回来了？”

他平时都要夕阳落下才回。

他越过她，“想你了啊。”

陆昭昭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搬了木凳，把照片给她看，“这张我能留着吗？”

瞄一眼，她脸颊绯红。

她故作一本正经，“宋律师，你不知道偷拍是不对的吗？”

“所以请求你同意呀。”

他这一声突然又甜又乖，带着撒娇意味。

陆昭昭心头发颤，慌忙别开视线，险险稳住心神，“嗯，我同意了。”

他乖乖收好手机，“在看哪本？”

“《浮生六记》。”

“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她很惊喜，“你看过？”

他眼里都是她，温温柔柔，“不是必读书目么？”

她眼睛亮闪闪的，“那你看完有什么感悟吗？”

“等你看完再一起讨论。”

陆昭昭撇嘴。

宋长安指指她的笔记本，“能看看么？”

“能啊。”

宋长安拿过本子，瞧见她把他发的消息抄了进去，书名号后空着，他拿了笔填上，“这出自《寒山拾得问对录》”

陆昭昭看他写字，太漂亮了。笔锋凌厉，连笔流畅。

“字真好看！”

“你也不错。”

都说字如其人，但陆昭昭的字并不像她这个人，行草结合，飘逸，果断。

她盯着他写完，突然自得地挑眉笑起，“你信不信我若天天看你写字，能模仿个八九成？至少旁人分辨不出。”

“我信。”宋长安好笑，又翻到了上次给她写的那张纸。

人间春夏秋冬，幸运那日相逢。

他来来回回看完了，原封不动地递还给她。

陆昭昭摁住本子；神色几分不自在，“你就不给我写写什么留下？”

他心知肚明，似笑非笑，“你想留下什么？”

他怎么一下就看穿了呢？就不能装一下？

陆昭昭大囧，“那你写。”

“嗯，你说。”他提笔等她开口，眼里笑意柔柔。

陆昭昭被他这么瞧着又闹了个大红脸。想好的词怎么也蹦不出口。

“昭昭……”

“《归朝欢》知道吧，就它，快默。”

他理直气壮，“那么多《归朝欢》，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总不可能全默吧。”

“……”你这像是忘了的样子吗？

分明是在打趣她！

“你要是行，全默了也没关系。”

“我哪有那个本事，你说嘛。”

陆昭昭喝茶。

“说嘛。昭昭……”

他尾音婉转，听得陆昭昭心里痒痒。

瞄他一眼，难免想起古偶剧，若是穿上汉服扮作柔弱公子模样，支额侧躺，眉目含情，慵懒饮茶……她简直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好吗？

她心思飘忽，越想脸越红。

宋长安喜她双颊绯红的模样，若是眉目含情……他轻声，“昭昭，你在想什么？”

“啊？”她心虚，手一抖，茶水洒出。

他撑额，换了左手拿笔，“快说嘛，哪一句，你要是不讲，我自己写了啊。”

那句词她实在说不出口，“你写吧。”

他果真下笔。

末了眉眼含笑地还给她。

陆昭昭那么一瞧，好家伙。

――“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

她“啪”地合上本子，故作严肃，“少东家，我该问你在想什么吧！”

他一脸疑惑明知故问，“怎么了？这句词有问题么？我写错了？不可能啊，再看看？”

说罢还真想来拿。

啊啊啊――

陆昭昭赶紧抱在怀里，脸上火辣辣地发烫，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偏生她绯色未褪，这么瞧来，倒像嗔怒。

陆昭昭垂眼，“这词出自哪啊。”

“《西厢记》”

“我怎么没印象啊，你是不是记错了啊。”

“知道赌书泼茶吗？”

“知道啊，李清照和她丈夫赵明诚玩儿的游戏嘛。”

他轻笑起身，向她伸手，“你跟我来，我证明给你看。”

他心情似乎极好。

陆昭昭看着那只手，到底还是伸出搭了上去。

下一瞬被他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