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某种东西而忽视自己，不顾一切的去付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此前，离尘从未体会过。

哪怕是在哀伤之门搏命的时候，他也只是因为心中的愧疚，不愿再做懦夫，想要弥补一些东西。

实际上那天他想的是，能这样光荣的战死，也算是以死谢罪，结束自己这卑微无能的一生。

但是现在，看到了卡欣娜，他忽然明白了一些道理。

即使明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成功，即使明知道结果依旧会坏的不行，这个柔弱的大小姐，依旧选择接受挑战，为了守住这个家最后的痕迹，义无反顾。

某种意义上，他并没有多强。

真正的力量，是发自内心，而非流于表象。

只可惜，他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犯下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

当年的自己，只是为自己的无能和胆小找了一个借口，如果能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奔赴战场，成为大家心目中真正的骄傲。

只是现在站在这里说这些，都过于可笑了。

…………

黎明初开，山顶料峭的石壁上掠过阵阵寒风。

卡欣娜身穿轻甲，站在山坡下，望着一脸认真的离尘，又看了看前方怪石嶙峋的石滩。

“你要让我穿着这么重的铠甲从这里爬上去？”

离尘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一个装满清水的长方形玻璃瓶，用细绳系在她腰间。

“你还需要在登顶时注意别让水瓶因为磕在石头上破裂，你可以想象自己在刀剑交错的战场上不断穿梭，水瓶碎裂就代表你已经受伤，视为牺牲。”

卡欣娜望着山坡上锋利的岩石，只是想象一下摔在上面的样子，就让她怕的不行。

似乎是看出了对方的顾虑，离尘开口解释起来。

“你从小衣食无忧，没有干过什么重活，身子骨弱，在和那些从小就为了生活劳作奔波的农民猎户战斗时，不论反应能力还是体能都远远不及。”

离尘将她头上的发卡固定好，以免她的头发到时遮挡视线，造成不必要的危险。

“这个山坡的角度刚好能够让你在上面进行攀爬锻炼，可以有效提升你的体能，复杂的地形能很好的锻炼你的观察判断能力，挂上水瓶以后，能够培养你在的警惕意识，考核的时间好像是下个月一号开始，只有短短二十几天，想要快速提升实力，只有对自己狠一点。”

他朝后退了几步，缓缓说道。

“第一次尝试，你可以选择慢一些，先适应这样的感觉，等什么时候你的各项表现达到了要求，我再教授你一些实战技巧。”

说完，离尘盘膝而坐，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卡欣娜纠结的看了看腰间的水瓶，总觉得这个训练方法很扯淡。

不过既然是离尘提出来的，她愿意试一试。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坡顶冲去。

首先经过的地段还算平坦，只是脚下的石头过于松散，经常滑到两边，对于她这样的新手来说，很难在这样的地形上奔跑并保持平衡。

虽然步伐不稳，但她还是很轻松的酒度过了第一段路程。

她有些理解这看似无用的方法了。

迅速跑过平地，攀上逐渐拔高的坡度，脚下一空，一枚看似稳固的石块忽然离开了原地，朝着下方滚落，犹如扩散一般，将许多细小的石子沙尘一并带动，整个山坡像是沙堆塌陷一般，不断有石子混着沙砾从脚边流过。

失去了地面的稳固支撑，卡欣娜差点摔倒，下意识将手扶向一旁的岩石，没成想看似稳重的石头只是被她轻轻一扒，就像脱离车驾的轮子一样，轰隆隆的滚了下去。

事实证明，这段时间的训练她的确没有偷懒，虽然一时间失去了平衡，但很快找到了方法，稳住了自己渐渐下滑的身形。

卡欣娜看了一眼腰间的水瓶，缓缓站起身子，小心翼翼的朝山顶攀去。

整个路程如果直接推倒平放在地面，其实也就短短百米。

但哪怕是一个正常人，不带任何负重，想要在松散的沙地滩里如履平地，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离尘之所以叫卡欣娜去做这些看似毫无用处的事情，本质上是想尽可能的提升她的反应能力。

在面对突如其来的落石的时候，能够冷静的闪躲，在发现脚下已经无法站立时，能够快速的转移。

诚然，短短二十几天，想要让一个富家千金变成优秀的战士，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那是对于标准的训练来说。

标准的训练，能够有效的在大批目标里挑选出最合适的人，节省了大量的选拔时间。

但这种训练的弊端也很明显，会埋没许多优势不在此处的人才。

比方说，一个人身强力壮，从小在马背上长大，明明是做骑兵的料，但是因为测试项目里没有骑马这一项，仅仅发现他十分能打，就被分配到了普通步兵里。

虽然依旧能发挥不小的作用，但造成的损失也不可忽略，简直就是浪费。

第68章 训练

像卡欣娜这样身材娇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想要凭借二十几天的训练就将那些能够代替牛马劳作的真牛马比下去，很显然不现实。

人家虽然家世不怎么，但是一拳能打死好几个卡欣娜。

所以，让卡欣娜去攀爬这么松散的沙地山坡，实际上就是为了锻炼她的协调能力和面对危险时的勇气，还有自身的灵活性。

记得他第一次和里托见面时，就依靠着自己身材矮小的优势，给了他很多惊喜。

在面对同等级对手时，如果在力量上无法抗衡，那就一定要从其他方面去弥补。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即使放到魔法世界，依然适用。

太阳从东方的高山后升起，慢慢走到了卡欣娜头顶。

经过一上午的反复攀爬，她已经累到虚脱，尘土混合着汗液粘在脸上，整个人像是掉进灰里的洋娃娃，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离尘身旁已经多出了一小堆破裂的玻璃瓶，额头上的绷带也已经被汗水浸透。

卡欣娜锻炼的同时，他也在尝试修复自己的伤势，谁也没有闲着。

日上三竿，即使是马上开春的太阳，也辣的人睁不开眼。

离尘从地上爬起，将准备继续攀登的卡欣娜叫住。

“今天就先到这里，先回去吧。”

卡欣娜没有反驳，很是顺从的收拾了一番，便跟着离尘返回王都。

在住处打理了自己一番，在吃过午餐后，她便迫不及待的躺在床上休息起来，准备迎接晚上的工作。

相比于之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有了离尘的陪伴后，她感觉精神都好了不少。

离尘将卡欣娜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微微叹息。

训练归训练，但赌约里说的是卡欣娜需要完全凭借自己的努力通过考核。

这也就意味着，她需要自己赚取包括食宿，医药，报名和训练的费用。

很显然，对方就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压榨卡欣娜本就不多的准备时间，让她通过考核的希望更加渺茫。

离尘自然可以通过皇子的关系向他们施压，打压几个旁系贵族这种小忙，皇子一定不会吝啬他的权威。

更何况，他本就对巴雷特有愧，就算离尘不说，他自己知道这个情况，也一定会替卡欣娜出头。

其实赌约对于卡欣娜来说可有可无，她真正需要的是锻炼自己。

卡欣娜上午虽然好几次中途休息了起来，但离尘并没有阻止。

记得当年跟随约书亚修行精神力量的时候，对方就经常因为自己沉浸精神领域的事情教育自己。

他是这样说的。

“小尘啊，虽然我知道你很想快点学到里托的绝学，但是饭不能不吃呀，我们只是凡人，累了就要休息，饿了就要吃饭，一味的靠意志力强撑，消耗的依然是我们自己的生命，生命是有限的，我们要学会合理的利用活着的每一天，就算没有人关心自己，你也要学会自己关心自己。”

而如今，自己成为了老师，教授着学生变强的方法。

同时，他依然是学生，学会了如何关心别人。

总有一些身份，需要真正承担后才能明白它的意义。

离尘看着渐渐睡去的卡欣娜，轻轻推开房门，转身锁好，离开了这里。

昨晚强行使用魔法，导致自己的伤势又严重了一些，虽然自己昨晚尝试着十分缓慢的用魔法去修复，但收效甚微。

修复的速度甚至赶不上损耗，只能勉强维持在一个平衡。

因此，他需要去哈维的医馆一趟。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哈维的医馆，床位上躺着的依旧是昨天那几个病人。

而见到离尘，哈维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连忙将他拉了进去。

“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皇子殿下今早来了几趟……”

哈维看了一眼对方头顶的纱布，已经被汗水彻底污染。

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作为在皮尔特沃夫进修过的医学生，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连忙将对方按在了椅子上，拿来纱布和药水准备替换。

“你这伤口怎么回事，一晚上过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感觉更严重了。”

离尘尴尬一笑:“昨晚和朋友去喝了两杯，头疼的要死，醒过来就成这样了。”

哈维医生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们这些病人，没一个让我省心的，生病受伤找医生是没错，但是也要自己注意问题才对，不然就是再好的医生，也没法医好你们。”

虽然被教育了，但离尘也不好反驳，只能一个劲赔笑。

“您说的对，您说的对。”

为了避免继续被教育，离尘赶紧转移话题。

“您刚刚说，皇子今天来找过我？”

听到离尘提醒，哈维这才回过神来，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药渍。

“皇子殿下上午来了好几趟，一直问你回来了没，看样子是有急事，他说如果你回来了，让我告诉你，去广场西南角那里等他。”

哈维说完，在另一个病人的呼唤下离开了这边。

离尘起身走出医馆，急忙朝着广场走去。

虽然不知道皇子找自己做什么，但看在对方免费替他找医生的份上，他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离尘很快便走出了南市区，来到了城市中心的广场上。

此时空气正好，正有许多孩子在广场上嬉戏玩闹，几个小不点拉着风筝线在地面跑来跑去，从他身旁经过，险些被他撞倒。

离尘轻轻避开孩童，四处看了看，果然在西南方的一处长椅旁发现了皇子……以及雷莫。

两人正站在一块画板前讨论着什么，雷莫不断用笔在画板上涂改着。

离尘有些好奇，慢悠悠靠了过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在旁边听了一会，离尘这才知道，他们在商量怎么将皇子带回来的龙首作为雕塑展示出来。

不过看样子，皇子对雷莫的提案不太满意。

“殿下，这座广场是建都时就已经存在的，若想将那颗龙首作为雕塑加上，只能选择广场的两个出口，或者是旁边的公园里，其他的地方很难美观。”

皇子摆了摆手，很明显对对方的方案不太满意。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龙首挂在通往皇宫的大门上，这样可以让那些前来观摩雄都的人深刻体会德玛西亚人的勇猛。”

雷莫深深叹了口气，用几乎哀求的语气劝说道。

“那两道门廊年代久远，这龙首又极重，虽然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将龙首上的其他组织尽数剥离，只留下头骨，但即便如此，重量依旧不轻，如果强行挂上，恐怕会对过往民众造成危害啊。”

正当皇子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离尘走了过来。

“依我看，二位都别吵了，把龙首挂在都城大门上，这样不光是进城的人能瞻仰殿下的功绩，那些路过的游客，也会受到震撼，发自内心的钦佩德玛西亚。”

此话一出，皇子茅塞顿开，拍手大笑。

“好，这提案不错，雷莫，你觉得呢？”

雷莫意外的看了离尘一眼，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还是恭敬的回答了皇子的问题。

“城墙厚重坚实，悬挂龙首易如反掌，的确可行。”

听到雷莫的回答，皇子也露出满意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那就这样做，去吧，等你好消息。”

“是。”

雷莫领命离开，冲离尘点了点头，离尘笑着回应。

等到雷莫走远，皇子这才看向离尘。

“早间去医馆寻你，听哈维说，你还没有回去，莫非有令妹的线索了？”

离尘无奈一笑，否决了对方的猜想。

“只是一个朋友遇到了点麻烦，去帮了一下。”

皇子皱起眉头，颇为意外，立刻热心的询问。

“什么麻烦，可需要我出面？”

离尘笑着摆了摆手，谢绝对方好意。

“不劳殿下费心，我足以应付，只是不知殿下寻我，所为何事。”

皇子见状，也不再提帮忙的事，正色道。

“叔父近日在追查一位法师，我想着你既然在德玛西亚游历已久，兴许会有对方的线索，正好也想让叔父见一见故乡之人，便打算让你们见一面。”

离尘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痛快答应。

“那就有劳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