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限速度，长舌在空中甩到干裂，在商道上奔腾行驶着。

隔着空无一人的大道尽头，便是高耸的京城楼上。

城门上方，悬挂着巨大的匾额，上面刻有金色的文字，彰显着京城的地位与历史。士兵们排列整齐的守护在城门前，象征着皇室的威严不容侵犯。

无双皱眉道：“奇怪，京城为何闭门？”

“傀儡已经甩出一段距离了，但以它们的速度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望尘道：“得尽快把这些人送进京城。”

无双道：“他们是冲着我和我手上的东西来的，若是跟我进了京城，不仅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还容易把事情闹大。所以，这帮傀儡不会跟上来的。只要带着这些人进了京，咱们就算安全了。”

马儿奔腾，汗水如雨，在一阵狂奔之后，它开始喘着粗气，四肢颤抖，双蹄变得沉重，每一步都似乎需要极大的努力。

“马儿啊。”无双看着这速度一点点慢下来，拍了拍马屁股，试图安抚：“你坚持住啊！马上到地方了！别睡啊！进了京城，一定给你好好供着！”

马儿疲惫不堪，四肢弯曲，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最后，它的身体倾斜，头部低垂，呼吸逐渐减弱。

直到最后一口气呼出，四肢无力地伸展，马儿终于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完了。”无双面上霾云翻涌。

马儿累死了，傀儡们几乎同一时刻便追了上来。

他们从身后一把扒住无双的肩膀，数十只一同上前，与她纠缠起来。

“望尘，别管我！先去开城门！”

望尘未等她说完，便心有灵犀般的跳下车，快步朝城门跑去。

纠缠中，无双敏锐的察觉到周身空气流向不对，似乎一同往她所处之地席卷。

她睁开鹰隼般的双眸，周身迸发灵力，将傀儡们迅速弹开。

在起身的两秒钟期间，无双脑海中思虑了所有可能的情况。

这是一个傀儡们形成的阵法，阵心就是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

在这个阵法还未完全形成之际，她倒是完全可以抽身而出。

但是，这些凡人怎么办？他们根本受不了阵法的一次攻击。

如果帮这些凡人出去，她就会困于阵法之中。

到时候，她手中的碎片怎么办？

一秒，两秒……

两秒钟结束，无双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她掌心运功，一道灵气将马车劈开，然后一左一右抬脚踢去。

马车咕噜噜滚出了阵法中。

“望尘！”无双扬声一喊，直接将拐扔给了他。

拐在空中盘旋一周，旋即变成了一柄剑的模样，牢牢握在望尘手中。

“拿好。”

隔着一段距离，无双眼前的阵法被合上，望向他的目光中却含着一丝光。

下意识的选择，是相信他。

……

望尘能明显察觉到，这个拐，上面有神剑碎片的气息，是由聚灵剑幻化的。

难怪这一路，她一直放在身边不肯撒手。

聚灵剑在他掌心发着奕奕发光，她不过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可这份量的沉重可想而知。

……

阵法的力量将无双整个人压了下去，她匍匐在地面上，映入眼帘的是一丝破败的衣角。

这时的傀儡已经被注入了灵魂，他蹲在她身前，讥讽道：“无双仙子，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这招对你们师徒，还真是百试百灵。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拿些普通人命做威胁，你就一定会上钩。”

无双抹去嘴角挂着的一丝血线，反唇相讥：“我都易容成这样了，你却这么快就找到我了。怎么？这么怕我？”

傀儡怒道：“你还真是命大啊！死了还能活过来？”

“我确实是死了。不过……”无双冷笑：“我现在是鬼，来找你索命的鬼！”

“还嘴硬。”傀儡一点点起身，转头看向望尘：“她现在在我手里，你交出神剑！”

望尘目光凛冽，一点点走向傀儡，讥诮道：“我若是不交呢？”

傀儡道：“若是不交，那我就杀了她。”

“哈哈哈哈。”望尘笑的胸腔颤抖，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而后声音戛然而止，再度开口时仿佛淬了冰。

“你有那个本事吗？”

“你以为我不敢？”傀儡回头，将将要加大阵法压力的同时，身后一道影子渐渐将其拢上。

那道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在傀儡身后，轮廓不清，仿佛是由烟雾编织而成。

无双轻轻将手捏在他的脖颈，寒意激生。

“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一样那么……蠢。”

她手臂一转，顿时将傀儡旋转了个个，将头狠狠摁在地面里。

无双蹲下身，笑眯眯道：“附身的那位，你的表情不太像我那位‘小师叔’啊。他在你旁边，然后你替他传达的。对不对？江云帆。”

她冷冷的看着，笑意中挂着一丝扭曲的快意。

“我早就说了，我现在是鬼，来找你们索命的鬼！”

方才，她在扔出聚灵剑后，阵法合成的最后一霎那，将其注入了一丝自己的灵气。

被阵法施压而吐血，不过是她咬破舌尖做的一出戏罢了。

而望尘的所作所为，便是替她拖延时间破阵，并且转移了傀儡的注意力。

……

无双快步上前，身形快如鬼魅。

无需多言，望尘顺势接在她身后殿后。

“请人皇开城门。”无双的声音铿锵有力，矗立在城门前。

女墙上站着一位士兵，向后传达了不知什么。半晌后，对无双答道：“傀儡传染，为保城中子民安全，城门不会开！”

无双拱手道：“我的身后百姓也是人皇子民，请人皇福泽苍生！开城门，我定会保一城百姓安然无恙。”

女墙士兵传达后，向下摆了摆手，敕令道：

“硬闯者，杀无赦！”

将士们接到旨意，秩序井然的开始排兵布阵，每个动作都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无比默契。

盾牌兵严阵以待，长矛兵挺起长矛，最核心的中间力量足足有三十二道剑法组成。

一声擂鼓作响，沉重有力，将士们应声而动，盾牌的防线带着整个剑阵一同向前，气势如虹，给人一种无法逾越的感觉。

这是凡界战争中常用的法子，融入了道家的法阵形成。是一个多人剑阵，名叫三十二剑阵。

防可抵御兵马，攻可破击外敌。

聚灵剑如今收集了神剑碎片，断不可用来害人了。

于是，无双踢起地面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棍，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

普普通通的木棍落在她手中，却仿佛起死回生般，有势如破竹之力。

三十二剑阵的阵法启动，剑光闪烁，宛若交织的网。

无双快速前进，剑势如雷，破开层层剑光。且剑法狠辣，每一剑都能直击阵法要害。剑阵中的每一个破绽，都巧妙的利用为自己的力量。

鼓声变了调，闷闷地宛如整个空间都沉溺在大海中。

士兵们从一开始的攻击转为防守。盾牌兵齐齐将盾牌向外移出一寸，空气激荡，将无双的小木棍绞的粉碎。

小木棍在无双手中不幸阵亡……

“唉。”无双摇头，叹了口气：“一个小木棍，还真是有点不行。”

士兵们气的脸色铁青，骄兵必败，他们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哪遇到过如此轻敌的对手！

一个老头，拿着一个小木棍！就想破了他们引以为傲的阵法，简直是奇耻大辱！

无双抬头看向众人，目光落在剑阵中，歪头一笑。

“既然如此，就借你们的剑一用吧。”

她脚步一顿，只需要站在那里，片刻后，周身的空气便卷起呼啸的风。

林中鸟雀闻风而动，将士手中的剑铿锵作响。

就连击鼓兵距离鼓不过几寸距离，却用尽全身力气，都无法再度将鼓槌敲击在鼓面上。

无双轻轻抬眼，易容的形态褪下，转而取代的，是曾经的模样。

眉宇间戾气横生，发丝飘扬。

电光火石之间，剑阵中的三十二把剑脱手而出，缓缓上升。

“阵眼，是它啊。”

无双目光一凝，三十二把剑随着视线指引而去。

破空而过，呼啸声起。

只听‘腾’！的一声响，三十二把剑直直插于鼓面之中。

剑意与鼓声力量对撞，发出的声音不伦不类，却震耳欲聋。

一时间，所有盾牌齐飞，士兵倒地，阵法破碎！

城门在无双的力量逼压下，不堪一击。发出吱呀一声响，缓缓四敞开来。

无双向身后打了个手势，示意邹远众人。

“一人背一个兵，快进城！”

……

城门内，一处宫墙上，人皇及一众人等看完了全程。

一名神射手就位，瞄准了白色衣服的少女。

……

无双在人潮之中，看向身后人，喊道：“望尘，快进城！”

望尘正在后面拖延傀儡，见人走的差不多了，也跃步而来。

视线随着他脚步的颠簸而晃荡，只能远远看见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站在人潮中，向他招手。

明明这段日子，她一直是以年长的模样面对他。

可落在他眼中，却被不自觉地替换成了她本来的模样。

思索之中，突然间，一阵莫名的心悸涌上，心头旧疾如蝼蚁啃食折磨着他。

望尘陡然停住脚步，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遏制住了喉咙。

心跳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盖过了耳边的一切嘈杂。

他的瞳孔涣散，甚至已经暂盲，瞬时间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事物。

那黑暗比任何兵器都具有杀伤力，俄顷之间，击碎了他的所有盔甲。

忽然间，一道温热的手拉住了他。

往前跑，再往前跑。

平复了心里的不安，抹去了眼前的黑暗。

似乎回到了某个至深的夜间，潮湿的囚牢。也有这样一双手，紧紧攥着他。

带他走出了长路朽朽的木，如见春水逢枯树。

那只手，执起鼓槌，就这么一点一点敲击到了他的心口。

……

一处宫墙之上，神射手瞄准了少女白色的身影。

弓弦紧绷，弓背弯曲成一个惊人的角度。

“别动。”一道哑然的声音响起。

人皇诧异，望向说话之人。

“别动！”又是一声怒喝。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阻拦不及，只听绷的一声响，弓弦瞬间松弛，将箭矢弹射出去。

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尖锐啸声，而是划破皮肉的声音。

嘀嗒嘀嗒……

他握住半空飞驰的箭矢，血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地。

不过他似乎没觉得疼，目光只死死地盯着城楼下，像是要将其刻进瞳孔中。

……

城楼下，车水马龙，人潮如织，脚步纷至，喧闹不停。

鼓声破空而来，发出振聋发聩的声响。

血液洇没在土地，似红豆。而她流动在人群，似春潮。

世界仿佛只剩那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一刻，他方觉眷念有尽，相思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