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扬这两日做的，整个洛州城的百姓与不少官吏都看在眼里。

城守衙门处，有个小吏私下偷偷说道：“都说北境王是个废物王爷，但还是让灾民吃上了一碗粥，虽然不管饱，好歹能活下去。”

“是啊”，另一个文书也颇有感慨，“今日各大粮铺都已经把粮价抬高到一斤五两了，我家存粮也没多少了，要想过冬的话，得当些田产了。”

“听说府库的粮食最多撑个几日了，希望北境王能想到办法，救救洛州城可怜的灾民，也顺便救救咱们吧。”

说起北境王，他们的语气便恭敬了许多，他们也是读书人，也明礼义廉耻，也知道孰是孰非，奈何他们人微言轻，又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只能在背后支持下姬扬。

第二天中午，武卓熙与数十个王府亲卫护卫着姬扬到施粥的主城大道。

因为他想亲眼看一看，天底下最困苦的人到底是如何挣扎地活下去，这样才能逼迫自己下最大的决心，哪怕得罪天圣王朝最顶级的世家、哪怕与天圣王朝明天就开战的决心。

围在粥棚前的数万灾民见北境王亲自来了，霎时间掌声雷动，纷纷下跪高呼，“感念北境王恩德”、“北境王千岁”，一时间整个洛州城都响彻着这样的呼声。

姬扬缓缓走到灶台前，给自己盛起一碗粥，当着数万灾民的面喝下。

就从今日起，灾民吃什么，他便吃什么。

“王爷……”

站在身边的武卓熙有些心疼地喊了一句。

姬扬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没。

一碗一两米的粥下肚，根本不顶饱，前世是物质资料丰富的年代，他从没受饿过，穿越过来后在王府也是锦衣玉食的，如今倒是第一次尝了下饥饿的感觉。

“让百姓都起来吧，早点喝碗粥，填一下肚子。”

随后身边的王府亲卫小跑着过去让灾民都起来排队。

排在粥棚最前面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面黄肌瘦，身材瘦削，蜷缩在自己母亲的怀抱中，用最诚挚的童音怯生生地说道：“谢谢你。”

昨日母亲和他说，是北境王救了他们一家人，只是自己的妹妹没来得及等到北境王来……

姬扬缓缓地蹲下，摸了一下小孩有些粗糙的脸蛋，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微笑道：“后面会更好，记着长大后，也要给母亲熬一碗放了很多米的粥。”

“嗯嗯，我会让母亲吃饱的。”

“说得好，男子汉才不会说谎。”

姬扬有些不忍再看，起身后就急着离去，他怕自己真的会当着数万灾民的面哭出来。

还是站在洛州城楼上，看到主城大道两旁种着的银杏树，心里不由一阵感叹：“江山如此多娇啊，只是可惜了……”

如今的自己不是那个坐在寝室、图书馆、书斋里写论文的研究生了，倒像是描绘秀丽江山的画家。

明日两万黑甲军就要到这洛州城了，就以这洛州城为底色，自己画出来的是政通人和、万民笑颜还是饿殍千里，不过是在一念之间。

楚汐瑶送一下自己就被感动了，看一眼灾民就想哭，看来自己目前还真不适合做个反派。

也罢，那便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

此时洛州城守府的气氛却有些压抑，楚家、郑家、帝城四大门阀在北域的总管事，太守孙安和等人都在，正商议着一件能决定他们生死的大事。

“我的探子亲眼看到了黑甲军从高阳出来了，人数还不少，至少有数万，他跑死了两匹马，才在最快的时间把这个消息传过来。”

郑修文一脸焦急地说道。

毕竟是北域第一世家，黑甲军调动这么大的动作，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北境王未经皇帝和朝廷的同意，竟然擅自调动大军往洛州开拔，是否违制甚至造反先暂且不论，更重要的是，他到底要用来对付谁的。

“难怪之前有几个生面孔来粮铺问过粮价后就再无动作，原来他是在等大军到了。”

南宫高业更是紧张，若论起在座与姬扬仇恨最深的，莫过于南宫家族了。

万一姬扬真的是要造反，怕是洛水以北，所有姓南宫的都得……

“咱们到底该怎么办？别卖粮的钱还没赚到，倒是让黑甲军给抢了，甚至自己都被拿捏在人家手里了。”

“孙大人，计策还是你多，不如你来拿个主意吧，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东方承也是忧心忡忡地说道。

在座最不慌的可能要属楚家总管楚俊元了，他是楚辰明的堂弟，如果黑甲军真的要强抢，自己先用楚辰明的关系，实在不行大不了双手奉上就是了。

“诸位切莫自己乱了阵脚”，孙安和眉头紧皱，显然他也没想到姬扬真的可以做到这么不管不顾。

天圣帝本就对“四境”藩王颇有防备，朝堂中“削藩”之声越来越高，他这时候竟然还敢调动大军深入北域，是嫌造反的帽子扣不到自己头上吗？

“到了这个份上，咱们怕是真的只能放手一搏了。”

孙安和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谁还能听不出来意思，显然是准备要与姬扬鱼死网破了，甚至要解决了姬扬。

“诸位，黑甲军冠绝九州，即使来了一万人，我洛州城中的三万洛州军都不一定打得过，而且时间只剩下今晚，要尽早下定决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南宫高业第一个站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灭了他。”

“你们呢？北境王早就是皇上的心腹大患，我们这么做也是为皇上分忧，刺杀姬扬后有各位背后世家大族的朝中重臣作保，也无需太过忧虑。”

孙安和望了其余人一眼。

“既然北境王是皇上心腹大患，孙大人为何不直接派兵拿下，干嘛还要假手于乱民，到时候岂不是大功一件？”

楚俊元还没被孙安和的话冲昏头脑，只是分析道。

“他如今还是北境王，只要没造反，朝廷还认可，我哪有资格光明正大地随意去动他。”

“更何况北境为圣朝戍边数百年，在万民心中有非同小可的地位，到时候皇上为了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必定会把我推出去。”

孙安和这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任何对他不利的情况都已经考虑到。

晚唐历史上，朱温想要篡位自立，就指示朱友恭、蒋玄晖等人，以入宫奏事为名，率兵进入内宫，杀害唐昭宗于椒兰殿。

最后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以免担上弑君自立的骂名，朱温又是卸磨杀驴，先是将朱友恭、蒋玄晖等人贬黜，后又逼他们自杀。

对于朱温这种鸟尽弓藏、过河拆桥的行为，当时朱友恭在临死前就大喊道“卖我以塞天下之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