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东方家族对楚汐琬与二皇子接触根本没有阻止，这样东方家族、楚家和二皇子三者之间既实现互相联姻，又进一步达成了夺嫡的同盟。”

“父亲和楚家牺牲了我这个嫡女，得到的不仅是另一个女儿嫁入皇室，更重要的是天圣第一门阀与中州第一富商结盟。”

楚汐瑶一边说着一边流着眼泪，眼眶通红无比，她终于哭出来了，但是自己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仍然自顾地说着。

“父亲……是支持二皇子的，他身为楚家家主，自己背弃了楚家，也可以说楚家……自己背弃了自己。”

楚家从数百年前只是一个小摊贩的先祖，壮大发展为如今生意遍布九州、实力比肩四大门阀的“中州第一富商”，就是因为始终秉持着历代先祖遗训。

如今中都楚家祠堂上一直挂着楚氏先祖所书的《楚氏训子训孙令》，“夫庙堂绝然，行之至也；宗族兴旺，孝之至也；言行可覆，信之至也；推美引过，德之至也；临财莫过于乎让，此五者，立身之本。”

楚家将不插手朝堂之事作为立身之本首要，一直安安心心只做生意，没想到楚家家主竟然带头违背了这一祖训，而楚家其他族老也没有阻止，所以楚汐瑶说“楚家自己背弃了自己”。

楚汐瑶凄然一笑，可笑自己之前还为了楚家和父亲，竟然与姬扬大吵，没想到自己在他们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时牺牲的物件而已，甚至还为了一个庶女去牺牲，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你准备怎么办？”

杨沁柔摸着楚汐瑶的秀发，有些担心地说道：“这次楚家年底族会估计就是针对你和你哥哥的，以朝中形势来看，怕是过完年他们就要逼着你和东方浩辰订婚了。”

“你家王爷若是知道了估计会疯，要不你别回中都了，今晚连夜回北境，回到北境就没人敢逼你。”

“若是怕楚家拦截的话，我让弟弟今晚就为你准备船只，你沿着寒烟河入太江顺流而下，到了东境后表明身份，让东境王派人从海路护送你回北境……”

对，自己还有姬扬。

他一直在北境等自己，两人约好了帝城相见。

楚汐瑶突然从心疼的状态中醒悟过来，猛然从座位上站起，由于动作太快，手臂不小心直接把桌上的茶杯都甩在了地上。

“砰！”

茶杯应声而裂，也代表着楚汐瑶与父亲以及楚家的关系，若是再逼她就再无挽回余地。

尽管脸上还充满了泪痕，但是楚汐瑶浑身都散发着慑人的气势，眸底浮现出一抹凌厉的冷意，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似乎随时就要爆发出来。

一直以来，她为了母亲、为了心中的楚家，什么都可以忍……

可以忍父亲偏心，可以忍一直在北域，甚至可以忍没有楚家嫡女的身份……

但若是有人敢拆散她和姬扬，那么她……不忍了。

“汐，汐瑶……”

杨沁柔有些被楚汐瑶浑身的冷意吓到，她从未见过楚汐瑶这样。

楚汐瑶用手背狠狠地擦了一下眼泪，双眸透露出一股决然之色，冷声道：“我不走，中都楚家未来到底谁做主，如今还没定数呢。”

姬扬曾和楚汐瑶说过，在另一个世界，男人有一种极致的浪漫，叫做“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还和她说过，有一个叫张居正的人，“工于谋国，拙于谋身”，权力有时是男人实现理想的工具。

“如果楚家非要这么对我，那我这次做一回男人又何妨。”

……

就在楚汐瑶与杨沁柔享受着中域宜人的气温、沉醉的夜景、繁华的都会时，北域“九镇”以及防区后面的“九府”郡县却是另一副景象。

“九镇”防区之后是天圣王朝划定的“九府”，每府下辖二至七个郡，加起来有四十多个郡，面积约占整个北域三分之一。

“砀山镇”是“九镇”中军制最少的，那么他防区后的“洛间府”面积也是最小，只辖洛间与西关两郡。

洛间府，洛间郡，狄道县。

北风呼啸吹过，卷起一大片尘土与雪花。

放眼望去，苍茫的黄土已被白雪覆盖，稀少的树木上挂着几根枯枝，隐约只能看到几户人家，没有半分生机，让人顿生广袤与荒凉之感。

狄道县周围各村早就荒无人烟，逃难的流民疯狂往县城涌去，他们背井离乡，只为一个信念，那就是，活下去。

可是从各村到县城的一路上可以看到无数老弱倒在路旁，甚至可以看到不少白骨。

寒冷的天气，吃尽的干粮，打劫的盗匪，敲诈的小吏，背叛的同伴，以及……频繁出没的镇压的边军，让流民的逃难之路充满危险。

距县城还有三里路的东南面，有一座废弃多年的驿站，此时的驿站中早就挤满了周围十里八乡逃难过来的流民，甚至连外面的空地都蜷缩着不少人。

灾民的叹息声，孩童的哭闹声，与北风的呼号声交织在一起。

驿站内，一个六岁的孩童无力地对着自己的母亲说道：“娘，我好饿。”

“再等会儿好吗？”

脸色蜡黄、面容肌瘦的母亲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颤抖着把手放在孩子头上，艰难地开口道：“宝儿乖，大郎已经去找野菜和草根了……”

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把孩子搂得更紧了些，她只穿着一件单衣，早就感染了风寒。

他们一家六口人，路上冻死两个孩子，后来又饿死了一个，好不容易捡到一件破棉袄，已经给了出去寻找野菜的丈夫。

如今，十里八乡还算有些力气的男人们要承担起他们的责任了，往往让妇孺留在这个废弃驿站中，他们结队出去找吃的。

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声。

“娘，父亲回来了吗？”

这个孩童问了一声，妇人来不及回答，就听到外面传来惊恐的叫喊声，“边军来了……”

随后，便是驿站破门被踢开的声音，以及道道惨叫声。